李氏庄园内,此刻已是沸腾的人间炼狱。
上一刻的宁静安详与这一刻的惨烈景象,形成了世间最残酷、最讽刺的对比。
爆炸的巨响和骤然亮起的、吞噬一切的火光,如同巨锤砸碎了所有人甜美的梦境,将他们赤裸裸地抛入绝望深渊。
尖叫、哭喊、绝望的哀嚎如同瘟疫般在庄园的每一个角落爆发、蔓延、交织。
“母亲!母亲你在哪啊!呜呜……”一个仅着白色中衣、满脸泪痕的十五六岁少年在燃烧的回廊中跌跌撞撞地哭喊奔跑,被一根轰然坠落的、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粗大房梁狠狠砸倒在地,那微弱的呼喊瞬间湮灭在烈焰的咆哮中。
“顶住!结阵!快他娘的结阵!盾牌!举盾!”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私兵头目声嘶力竭地挥舞着腰刀,试图聚拢身边几个吓破了胆、面无人色的士兵。
话音未落,数支弩箭如同黑暗中索命的毒蛇,“嗤嗤”数声,从燃烧的花圃阴影中悄无声息地飞来,精准无比地钉入他和身边几人的咽喉!
,!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焦黑的泥土上,刚聚起的一点点可怜的抵抗意志瞬间土崩瓦解。
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李氏子弟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熟悉的庭院里乱窜,却惊恐地发现每条路似乎都通向死亡。
嫡系少年男子哭喊着寻找生路,却往往在转角处撞上迎面而来的、毫无怜悯的冰冷刀锋。
混乱彻底主宰了一切,深入骨髓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
……
崇德堂前,最后的抵抗圈。
“保护家主!退!退入祠堂!祖宗庇佑!”几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亲卫,用身体和残存的盾牌死死护住中间一个须发皆白、身着华贵锦袍的老者——李氏族长李崇仁。
他刚刚在亲卫拼死护卫下,从起火的卧房冲出来,锦袍下摆被烧焦了一块,发髻散乱,形容狼狈,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世家家主特有的狂怒、难以置信的屈辱,以及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尊严。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镶嵌着璀璨宝石、剑身如一泓秋水般寒光凛冽的古剑——李氏祖传的“青霜剑”。
剑柄上繁复的家族徽记已被鲜血染红。
“何方宵小!胆敢犯我李氏祖庭!可知我赵郡李氏乃……”李崇仁须发戟张,厉声喝骂,试图用百年门阀积攒的无上威势震慑住黑暗中那些索命的恶鬼,声音因愤怒和吸入烟尘而嘶哑。
然而,回应他慷慨激昂话语的,是黑暗中一声极其轻微、却冰冷到极致的机括响动——
“嗤——!”
一支强劲的弩箭,如同毒蛇最致命的獠牙,精准无比地从庭院假山嶙峋的阴影缝隙中射出!
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洞穿了挡在李崇仁身前最后一名、也是最忠心耿耿的亲卫队长的咽喉!
那亲卫队长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不仅溅湿了李崇仁布满皱纹的脸,更模糊了他的视线,彻底浇灭了他眼中最后那点侥幸的星火。
李崇仁踉跄一步,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他绝望地抬眼望去。
那队沉默如万载玄冰的黑甲战士,如同来自九幽的勾魂使者,已然踏过亲卫队长尚在抽搐的尸体,步步紧逼。
他们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在染血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为首一人身材精悍如猎豹,脸上覆盖着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两口深井般冰冷眸子的狰狞面甲。
他手中赫然也展开了一份族谱卷轴,跳跃的火光下,卷轴上“李崇仁”三个大字被朱砂画了一个巨大无比、刺目惊心的红圈,旁边还有一行小注:“执青霜剑,必杀!”
冰冷的声音透过金属面甲传出,毫无波澜,如同阎罗殿上的判官在宣读着早已写就的、不可更改的命运:“李崇仁,赵郡李氏第七代族长,及嫡子三人……按谱勾销。”
“不——!我李氏根基在……”李崇仁最后的咆哮,那试图喊出的“朝廷大军必至”的威胁与最后的精神支柱,被数道同时递出的、带着死亡寒意的刀光无情打断!
数把横刀,从不同的角度,带着千锤百炼的冰冷决绝,或劈砍脖颈,或直刺心窝,或削断手臂……瞬间撕裂了这位显赫家主的华贵锦袍和衰老的血肉!
青霜剑“呛啷”一声脱手坠地,宝石在火光下折射出最后一丝凄艳的光。
一代门阀巨擘,连同他未能出口的豪言壮语和最后渺茫的希望,被彻底斩断在供奉着列祖列宗牌位的崇德堂前,鲜血汩汩涌出,浸染着祖宗传承数百年的基业。
在生命急速流逝、意识坠入永恒黑暗的最后刹那,李崇仁浑浊的眼中并非只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