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映珠终于缓缓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那瓶药膏。
她用指尖挑出一点,笨拙地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
药膏触手冰凉,却又在瞬间化开一片温和且带着草药清香的热意。
但是就这么点热意,又如何能温暖得了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心?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将一切控制。以为一切都可以拖延下去。
当事态不能再稳住的时候,她却选择了逃离。
却不曾想,慕兰时用一种更为暴烈的方式,让她不再逃离。
或是说,不能逃离。
她涂着涂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砸落下来,滴在手背上,与那青色的药膏混在一处。
起初只是无声的流泪,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啜泣——最终戚映珠再也无法忍受,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双臂之间,喉间泄出的,是一声被理智死死压制,却终究冲破桎梏的、幼兽濒死般的悲鸣。
那声音里没有指控,只有一种被命运反复戏弄后,终于放弃挣扎的、破碎的委顿。
慕兰时听着那哭声,不知何时已重新握紧了袖中的短刀。
她缓缓起身,再一次走到了戚映珠的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去触碰她,只是安静地跪坐在了她的身前,与那个将自己缩成一团、哭得浑身发抖的人,保持着一个极近却又没有半分接触的距离。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陪着她。
她的存在,似乎就能够为她构建起一座能将这世间所有风雨都隔绝在外的无形之墙。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戚映珠的声音都已沙哑,直到她的力气都已耗尽。
她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哭得红肿的琥珀色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始终陪着自己的人。
“为什么……”
她终于,问出了那句,早已在她心中,盘桓了千百遍的话。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救我的人是你?
为什么毁了我一切的人也是你?
上辈子如是,这辈子亦如是?
慕兰时看着她。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了她眼角那最后一滴滚烫的泪。
然后她俯下身,用自己的唇印上了那双早已被泪水濡湿的冰凉唇瓣,那是一个不带半分情欲的吻,苦涩冰冷,充满了泪水的咸味与无法言说的沉重歉意,像一场无声的、以身赎罪的祭礼。
戚映珠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
可随即她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猛地伸出双臂死死搂住了慕兰时的脖颈,用尽全身的力气,加深了这个吻。
她啃咬着撕扯着,仿佛要将自己这两世所有的爱与恨都通过这个吻尽数倾泻出去。
慕兰时没有反抗。她任由她在自己唇上烙下仇恨的印记,也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寻求最后的慰藉。
她们的衣衫,在纠缠中,散乱。
她们的呼吸,在交融中,滚烫。
当慕兰时最终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内室那张柔软的床榻时,戚映珠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
她闻到的不再是那股清幽的兰芷,而是混杂着风尘、血腥与汗水的、属于慕兰时这个“人”的、最真实的味道。
那一刻,所有盘桓在心中的诘问,那些关于“为什么”的、足以将人撕裂的痛苦,都忽然变得遥远而虚无。
她累了。
这种疲惫不是来自奔波,而是发自魂魄深处。像一根绷紧了太久的弓弦,终于在今夜,被慕兰时这个名字,彻底压断。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