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时心念一动。
忽而吹进房中的风,原是带着夜色的清寒,此时落在她的腕间,却温暾得紧。
明明现在是寂寞无聊的秋夜,明明这种感受难以出现——
可是她方才听到戚映珠所说、见到戚映珠所做的时候,心头便有一整片一整片的春晖,伴着细雨洒落,如置春日兰时。
再下来,她便觉得整座宅院的桂树都在暗处开了花。那些被秋霜冻住的藤蔓,正顺着心墙悄然抽枝,带出记忆里暖融融的潮意。
既温暖,又潮湿。
原来戚映珠是这个意思。
她误会她了。
慕兰时起初以为是戚映珠为了不让她生气,便在这里翻找出来了一支粗制滥造的毛笔,想要像她二人调情时那样……想要将这支笔送到慕兰时的手中,任她施为。
但是慕兰时猜错了。
戚映珠并未这么想,她白白地为这只“丑丑的花脸猫”操心了。
戚映珠在自己脸上画花脸的逻辑,是因为今晚掌柜的和那些小孩觉着她生得漂亮。
当然,慕兰时没有要限制戚映珠任何的意思——从她的角度出发,她万万想不到要做这事。
只是会在夕阳余晖遍洒时,突发奇想,想要和戚映珠隐居。
慕兰时薄唇动了动,也学着戚映珠方才故意置气待人来哄的语调说:“是,这下还真是丑丑的花脸猫了。”
丑丑的花脸猫。
丑猫。
可是嘴上再怎么嫌弃这只丑丑的花脸猫,嘴角的弧度却根本压制不下去。
戚映珠闻言哼哼唧唧,仍旧拿着那支慕兰时不入眼的毛笔,在面靥上面尽情胡画着,一边说道:“对,丑丑的花脸猫。”
慕兰时肯这么说,当然是原谅她啦。
或许,从一开始慕兰时就没有在生她的气。
那么,也就不用谈论“原谅”二字了。
“嗯,丑猫。”慕兰时故意又加重了语气,缩短了字数,再说了一遍。
这会儿,她的眼神仍旧黏在戚映珠的脸上。
瞧她那花容娇靥上尽染的墨色!
的确是一只丑丑的花脸猫了。
“丑猫就丑猫,还不是慕大人的丑猫?”戚映珠瘪瘪嘴,在左腮下又点了一笔,直接放下了笔,磕碰在桌案上,“可慕大人还不是要去给这只丑猫买那胡商的东西?”
说着,这“花脸丑猫”洋洋得意地笑起来,然后就用方才乱涂乱画的毛笔去够锦盒,“是不是嘛?”
慕兰时:……
看见她那双狡黠的杏眼里面迸裂出来的光,慕兰时便觉得无计可施。
没办法,谁也不知道,她这祖宗的脸皮,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厚如城墙了的。
惯会得寸进尺、惯会恃宠而骄。
“慕大人怎么不说话?”戚映珠故意皱眉,做出一副理解不能的模样,然后打开那方锦盒,“还是说,不满意映珠在脸上画的这几笔?是不够吗?”
看她那到处乱涂乱画跟个受了黥的犯人一样,哪里还不够?
“如果不够的话……”戚映珠的目光,在锦盒里面的石头手串和慕兰时的脸上游弋着,一边又做出抬起毛笔的姿态。
似乎,慕兰时此时此刻若是说一句“不”,她立刻又会多补上几笔。
但是慕兰时这次不再给戚映珠这逗弄她的机会。
“别写了。”
“怎么?慕大人不舍得?”戚映珠再也憋不住笑。
慕兰时嘴角一抽,知道今日是败得彻彻底底,可是她又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