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慕府门前,让慕成封父子下跪的时候,不是意气风发么?
怎么现在到了皇帝面前,面对不是自己所做的事情,却还得如此卑躬屈膝?
梁识毕竟还是慕兰时的长官,她受斥责,他自然也不能免,于是他也再度加入告罪的行列:“臣亦有过失……陛下责罚,应从下官起。”
皇帝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果不其然,等梁识、等秘书省一众官僚跪地叩拜时,皇帝一言不发。
朝中再度陷入死寂,正当众人提心吊胆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生时,皇帝忽然偏过头望了一眼孟琼:“朕大病初愈,既往之事还是太女处理得多些。今日之事,太女怎么看?”
未跪下的朝臣,齐刷刷就将目光投向了孟琼。
“儿臣以为,沧州一事还得从长计议……《地理志》修撰已久,上次修订距今已逾二十载,如今秘书省诸卿,恐无人参与其事。”
“但矿脉疏漏始于地志,若急于问责,恐伤朝堂元气,”孟琼一边说,一边俯首,语气沉沉而又肃重,“儿臣恳请陛下,容秘书省戴罪协助勘案——既查地志疏漏之因,亦寻私采隐匿之迹。”
她这是在帮秘书省的官员说话了。闻言,地上跪着的一大片黑压压人群都松了口气。
……尽管太女殿下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些人总是担心,皇帝要拿什么人开刀立威。若是如此,才不会追究到底是几十年前的事。
皇帝不置可否,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孟珚,问她道:“瑶光,以为如何呢?”
迄今为止脊梁挺直,眼睫都不曾颤动一分的慕兰时,眼底终于有所波动。
看来这一世的孟珚比上一世的她还更努力,这才什么时候,皇帝就已经问起她的意见了。
孟珚几乎没有多想,立刻道:“儿臣亦以为,皇姐所言极是。”
皇帝轻轻颔首,正当众人都以为话至这里时,孟珚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又道:“慕大人方入仕,担任秘书郎不及一载,沧州矿脉一案固然可恶,但也不能冤枉了她。”
这般主动地为她开脱?
一言既出,朝堂所有人都投来讶然的目光。似是觉得瑶光殿下对这位慕大人偏袒得太过了吧?
梁识也颇觉诡异,指尖抠着地面金砖,心生疑惑。
这瑶光殿下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上次册封诏书一下来,他都思考了好久,才意识到六殿下居然是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男人。
他也从未见过六殿下的真容。
孟珚出身太过卑微,哪哪方面都比不过自己的姐妹兄弟,能有“瑶光”二字册封,梁识猜测,多半是沾了太女孟琼的光。
如今一看,他心中忽而有些紧张。
——孟珚是孟琼的人,她这般过分的坦然,不就是想要昭示众人么?
但是皇帝怎么又会容许他身体刚刚康健时,储君当着他的面拉帮结派、培植党羽?
孟瑞紧张害怕的同时,又觉得疑惑。
孟琼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帝王心术不可谓不参透一些。皇帝的喜恶她不可能不知晓,若是孟珚真的是孟琼手下的人,她会放任孟珚做这样的事?
……还是说,孟珚根本不是孟琼的人?又或是说,孟珚、孟琼根本就不齐心?
孟瑞来不及细想,孟珚又说了新的理由。
这回的理由,重心不再落在慕兰时一人身上,也更符合情理。
一番理由讲述完毕,大家都忘记了这位新殿下陈述伊始时,提到了慕兰时。
接着,又有一些大臣上前,各自提出意见。
皇帝心中早有定夺,而且沧州矿脉一事事关紧要,一朝一夕之间当然难以断清。
“朕以为,太女言之有理。且按太女安排,朝廷另再增加官吏调查,”皇帝道,“先将沧州涉事的官员关押审问,有出现结果后。”
皇帝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
——朝臣们多年不见陛下龙颜大怒的样子,今日之事解决得也算是重拿轻放,且看日后调查情况如何。
更让大家浮想联翩的是,瑶光公主孟珚同慕兰时的关系。
瞧啊,及至下朝的时候,慕兰时同孟琼、孟珚二人又打了照面。
今日朝堂,她们当然是为她说话了。
“今日之事,谢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