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中取出了三殿下的亲笔信,上面言辞恳切,说明了沧州矿脉的危险,到了信的末尾,还期待说二人见面。
本着还人家提醒这个人情的面子上,慕兰时也会答应。
于是慕兰时答应了,并且将周元籁送出了慕府。等到了门口,慕严那发疯破口乱骂的样子还让他耿耿介怀。
所以,周元籁颇小心眼地让慕兰时好好看着那人:“慕大人,以后可千万不要将这疯狗从祠堂里面放出来!指不定他出来,怎么败坏你们家族名声呢!”
“兰时自会注意,他以后没有机会了。”慕兰时语气清浅,凤眼慵懒地耷拉着,极闲雅:“今日,便多谢周大人了。”
周元籁忙说“不客气”,等到他上马车后,这才意识到慕兰时的前半句话在说什么。
她说,慕严以后没有机会了?
……什么机会?败坏家族名声的机会?
她的意思是要把慕严关一辈子么?这个也并非没有道理,成王败寇,输了,做一世的囚徒之人不在少。
可是,周元籁一想起慕兰时那冷冽的侧颜,便心有戚戚焉。
似乎慕兰时说的“没有机会”,不是这个意思。
***
送周元籁离开慕府后,新任的年轻家主却折身,在月华霜色盖满庭院时,再度重返祠堂。
跫跫足音混杂着环佩叮咚,踏响在层层石阶上时,不是什么催命的符咒,更像是神音仙乐一般,奏响在关押在祠堂里的罪人耳朵里。
——旁人都只晓得这位家主对自己的兄长不留情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家主今日回来,便是对他开恩。
她果然聪慧。
“兰时,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慕严睁开灰败的眼睛。
方才俱是仇恨俱是怨毒的眼睛里面,如今全然流露着脉脉的温情——是啊,他和慕兰时可是兄妹!
她们可是一母同胞!她不会对他狠心的!
“嗯?”慕兰时嘴角弯起笑意,“大兄,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慕严吞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膝行来到了慕兰时的身边,巴巴地仰望着慕兰时,说道:“你回来了,不是么?兰时……你回来了,这便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知道慕兰时把周元籁带到祠堂里面是想做什么。
“周元籁他虽然和皇帝是连襟,但是他背靠孟瑞,此番一定是孟瑞想要拉拢你……”他结结巴巴地分析着,但是又因为笃定地知晓,慕兰时既然回来,肯定也了解此事,所以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微弱、细若蚊蝇。
慕兰时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慕严所言不虚。她也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慕严的“反常举动”,这才折身回到祠堂。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慕严的告饶似乎来得太快。
——又太过聪明。
她垂眸,衔上那双她二人酷肖的凤眼。
毫无疑问,慕严正在祈求她的原谅。
“兰时,兰时……看在我们兄妹一场,你就饶了兄长好不好?”慕严声音嘶哑,仍旧可怜巴巴地看着兰时,手却不敢向前一寸一尺。
他对慕兰时的触碰,是一点都不被允许的。
“兄长,兄长也是利欲熏心!”慕严痛苦地说着,还伸手捂住了双眼,哭号起来。
慕兰时唯有保持沉默,在人声嘤泣和祠堂烛火毕剥声中追寻那几分真心。
真心?
她似乎马上就要钩沉到记忆之海,马上就要找到她们兄妹二人曾经温馨的记忆了——因为她已经不再是第一次回忆了。
可是,方要触及到她兄妹二人的美好回忆时,画面却突然闪回到前世的滂沱大雨中。
她的兄长高傲冷漠地站在大雨里面,站在伞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雨中狼狈的妹妹。
他高傲极了,不留任何一丝情面,只是一味指使身边的人对慕兰时审问。
甚至最后,结束她生命的人,也不是他。他就这样冷眼旁观。
呵。
或许是慕兰时思虑的时间太长,给了慕严一种慕兰时会心软会原谅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