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凌晨的事了。
慕兰时敏锐捕捉到戚映珠那双杏眼里面淌过的无奈,但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那抹水光在杏眸里打了个旋,像漫过断桥的雾。
自从那日她们“下注”之后,两人的关系便有了突飞猛进一般的进展,说是约定好了要互相照拂。
也就在那一日,戚映珠问她,倘若她要留在京城,慕兰时帮不帮她。
慕兰时的答案是,帮。然后戚映珠真的做到了,离开戚氏,自立门户。
——其实慕兰时还没有来得及想她们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可偏偏就在这家汤饼铺子悬匾开业的这一日,被戚映珠撞见,她和孟珚拉拉扯扯勾连不断一般地下了车。
然后她像往常一样,略显得轻浮地去逗弄戚映珠,却没得到她记忆中想要的回应。
戚映珠当然是骄傲的人,她同她一样,都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
是以,当真正有什么危机发生的时候,她不会直接点破,一如前世,她将那份沉寂的感情苦守了许多年,至死都不曾剖白一般。
再轻浮,便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了。
于是她仍旧真诚地蹲伏着,低下头去仰望戚映珠,认真笃定地道:“戚小娘子今日汤饼铺子悬匾开业,我等不及寅时,不正是想早些时候来见么?”
两人如今在后院,戚映珠倚靠在藤编的圈椅上,慕兰时蹲伏着,堂前传来市井客人的嬉笑声音,愈发衬得她们氛围诡谲般寂静。
“你先起来,大小姐可别沾染市井尘埃。”戚映珠倏然低垂下鸦睫,但见慕兰时的霜白色下摆垂落地面,金线绣的兰草纹沾了灰。
让她起来,另起一件事,这便是对方才的恳求不置可否了。
慕兰时没动,仍旧凝神仔细看她。
戚映珠眉峰蹙起:“让你起来说话。”
“倘若戚小娘子不回兰时方才那句话,兰时便不起来。”
她偏要赖在这里和她耍浑!
戚映珠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讥诮,“慕大小姐跪在这里,有没有叫你的心腹眼线看着,好回去告诉令堂,说那不入流的商户戚氏虐待了她家如圭如璋的宝贝女儿?”
“你不起来,便不起来。”戚映珠突然觉得方才见她俩在人前拉拉扯扯蓄积的气,这会儿才冒出来,说话也不管不顾起来。
说完,她也是气着了,立时起身。
慕兰时眼疾手快,猛地也跟着起身去拉她,心里面却突然有一丝畅意:对于戚映珠来说,不说话才是最可怕的。
她但凡还能不满她两句,这事情不正有转圜的余地么?
戚映珠本来就负气离开没使多大劲,反倒是慕兰时,早就存心去拉扯,蓄力便将人勾入兰芷熏香满怀里面。
暗香裹着体温扑面而来,春衫相叠处渗出薄汗,在暮春的暖风里蒸腾出旖旎的潮意。
“妻主不生气了好不好?”慕兰时软下声音,玉雕似的指节在对方腰后画着虚圈,春衫下凸起的脊骨随呼吸起伏,“从今之后兰时任你处置。”
“处置你?”戚映珠冷笑着想要挣开这满襟的兰芷香气,回身侧睨她一眼,“只是戚某平生最恨薄情人,兰娘这时该如何自处?”
这便是已经承认吃味了。
今日这醋和往日平白无故的酸浪还大不一样,往日都可说是戚映珠草木皆兵,房中情趣,可今日不一样。
孟珚的的确确和她拉拉扯扯过了。
“那便是只能以死明志了。”慕兰时老实交代,热息喷薄在戚映珠雪白的脖颈间。
“死倒是不至于,我一向不做这么可怕的事,”戚映珠忽然淡淡,反倒是用手捏起了慕兰时的下颌,“我会做别的事。”
如墨池一般深邃的凤眸眨着,慕兰时似是有些讶然一般地问:“妻主会做什么事?”
“大抵是把你这不安分的狗眼睛剜出来,摆在我这汤饼铺子的琉璃盏里。”
戚映珠说着凶狠的话语,指尖也划过慕兰时莹润的脸庞,提及“琉璃盏”三字时,更是欺身逼近,鼻尖几乎蹭上对方薄红的耳垂。
慕兰时喉间溢出轻笑,指尖抚过对方紧绷的颈线:“那妻主可要记得添盏长明灯。”
说着,她忽然含住那点颤动的喉珠,齿间厮磨出含糊情话:“好教来往客商都瞧见——这双眼里盛着的,从来只有戚掌柜的倒影。”
和这牙尖嘴利的人斗嘴,她总是占不了什么便宜,上一世哪怕在朝堂上,她也只是寥寥斥她几句“荒唐”罢了。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