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君不用太过介怀,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罢了,”孟珚抬手替她擦拭袍角,指尖在触及颤抖的手背时蜷缩成受惊的蝶,“况且我还比兰时年长几岁……”
“兰时绝非此意!”慕兰时猛然跪下,她仰起的脸庞还带着初经人事少年人的无措,却郑重捧起曳地的绯色裙裾:“臣定然会对殿下负责。”
孟珚垂眸掩住得色,又说:“要不,就说是我强迫了兰时?”
看少年人沉默不语,只烧红了耳廓,孟珚便知道自己已经得手。
她太知道如何让这朵高岭之花自折其枝。
多像幼时在冷宫诱捕的雀儿啊,撒把黍米便扑棱棱撞进笼中。
她太清楚如何用七分真三分假的脆弱,喂养慕兰时骨子里士族的责任感。就像此刻故意让披帛滑落,却偏在少年人闭目转头时,将湿润的睫羽蹭过她灼烫的耳垂。
上一世她本来以为自己没爱过她,可直到年年雪里,再不能卧在那样温暖的怀抱中,孟珚才惊觉笼中雀早已啄碎了自己的心,连同那些真假参半的情话囫囵吞进了轮回。
孟珚没有再细看戚映珠招呼人开业的样子,她只是往回走,暗暗算着时间。
呵,慕大小姐,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她铺子开业,你再忙也得拨冗来见见吧?
不见我,你总得来见戚映珠吧?
那日她在启承阁受的羞辱似乎还在眼前,慕兰时假装不认识她一样掠过了她的身边。
那自然是假装了,若是上辈子这会儿的慕兰时,定然会相当关切地问她是什么人,再体面地将她送走,而不是那样的动作。
只有一个解释,慕兰时也和她一样重生了。
她们两个人言归于好,天下难道不是唾手可得么?
***
慕兰时正在书房。
腕间狼毫已勾勒完最后一道谷雨宴名录。
墨混着窗外花香,在宣纸上洇出诡谲的纹路,太顺了,这一切都太顺了,似乎静待谷雨宴上瓮中捉鳖。
她在思考自己卖的那个破绽是不是当真没有问题——她并不知道慕严和孟珚两人的关系如何,只是从马三那里得知,慕严尚不知孟珚那边的口信。
其实这俩人如是合计一回,那她让戚映珠“假扮偷情”之事便会败露。败露事小,就害怕慕严因此想得更深更远,若他谷雨宴因此不做动作,她还得从后面找机会收拾他。
思虑间头不禁有些疼了,慕兰时便起身,忽见窗牖筛下几分日光,猛地意识到今日正是戚映珠的汤饼铺子开业的时候,无论如何,她这个做“外室”的,也得去看看。
她并不打算如往昔出行般大张旗鼓,坐了画壁轺车便出门。
她没叫阿辰驾马,而是唤的阿星,是以还得适应阿星的驾马风格。
但,再怎么不适应,也不至于在街道口上直接停下来。
“姑娘当心!”阿星勒缰的手还悬在半空,瞳孔已映出令人窒息的艳色。赤枣马上斜倚的女子银红遍身,最摄魂是额间点着的三瓣花钿,随着眼波流转竟似活过来的凤尾蝶。
阿星战战兢兢,想要回身去告知主上,却见自家小姐早就掀帘而望,平静的凤眸垂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又或者是说,无动于衷,又或是说,厌恶。
而若桃李艳丽的女子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似银箸击冰盏般清越:“兰时,我们多日不见了。”
阿星本来就因为这驾马的女子顶着张艳煞春光的脸张狂前来,而不知如何是好呢,自家小姐却探出身来!
她正惶恐着如何向小姐说。
也是,这驾马女子髻侧衔珠步摇正映着日头,晃出刺目光斑,一看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难道是黎氏的贵女?
阿星惴惴不安地想起阿辰告诉过自己的话,本来心头闪过一个可能,难道这就是阿辰所说的那个,小姐的心上人?
就是冒着被家主大人骂死的风险也要戴上香囊讨好的那个女人?
可是,下一刻,自家小姐吐露出的字句,才让阿星那点妄想尽数破灭。
“让开。”
第39章039(二更)
孟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就这么和慕兰时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