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啊。”孟珚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像蘸了寒霜一般的冷:“老熟人开业,我能不去祝福一番么?”
这会儿孟瑕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听样子是什么商户人家开业?可是这普天之下哪有商户配得上她们皇亲国戚亲自去道贺的?
就连世家,也只有京城那四个她们才给面子,而且这还说不一定!
还不等孟瑕继续追问自己的心中疑惑,孟珚便覆上了她的肩膀,道:“微微啊,过几日你是不是要去徐州了?”
徐州那边有叛军的消息。
孟瑕知道自己论这争权皇位的智谋是比不过她这些姐姐哥哥的,再者她确实也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六姐姐让她学武,她便学武。她学了这么多年的武,也应该见成效了,正好去平定农民的叛乱。
孟瑕颔首道:“正是,怎么了吗?”
“不如何,”孟珚一手绕过她的肩膀,一边想了想道,“只是你此去,千万注意自己平安就行。”
孟瑕颇疑惑地看了一眼姐姐,似是不明白她背后的深意。
“那些人不尽力,你也别尽力,阿姊只要你平安回来,哪里都别折。”
孟瑕点了点头。
孟珚这才欣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要平安回来。”
上辈子,她这妹妹就是徐州一役被那些叛乱军射到胳膊,落下了病根,不然的话,最后皇权之争,鹿死谁手还或未可知呢……
她精心打扮后出了宫门,来到街市口。
马上就快正午了,接到消息,戚映珠那汤饼铺子正是今日下午开业。
“太后娘娘,您也真是厉害,放着好好的宫不进,却要来当垆卖面,真是闲得没事做了。”孟珚遥遥地看见似是在忙碌的戚映珠,嘴角毫不掩饰地勾起了嘲弄的笑。
这些天她也推理得出了答案。
——她亲自撞见慕兰时和戚映珠在雁亭江边举止亲密,又听线人说慕兰时买下了不少地契。
包括那一日戚映珠闹的“大动静”,孟珚也全部看在眼里。
这位太后可真是一点儿过往的金尊玉贵生活都不留恋,居然来做这最卑贱的商户!
倘若真的要完成上辈子没能登上皇位的遗憾,孟珚当然有更好的选择,比如眼下她就不会来这个街坊。
可是人重活一世不就是要弥补曾经的遗憾么?如果不能得到慕兰时,白白来一遭也没什么意思。
日头毒辣得近乎羞辱,孟珚却分明在光影晃动的间隙窥见前尘——雪夜梅香浸透宫殿的帐幔,慕兰时将暖炉贴在她脚踝,呵出的白雾与喘息裹着那句“殿下冰肌玉骨”。彼时融化的雪水温热了她那颗尘封的心,此刻却化作喉头烧灼的胆汁:“慕兰时。”
她再将这三个字咀嚼了一遍,纵然语气低沉,却仍旧带有天家气派。
孟珚坚信慕兰时重生了,也坚信慕兰时心里面还有她。
她并不相信,慕兰时会心悦于她之外的任何人——要不然她凭什么偏给戚氏选了最下贱的庖厨行当。这算什么呢?
把明月碾作尘泥圈养?还是……还是真将那人当作了举案齐眉的妻?
绝不可能!慕兰时要是和这样身份的人结亲,她家那些亲戚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她给淹死!怎么,难不成慕兰时还想同上辈子一样,为了这戚氏顶撞所有人吗?
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撕扯着孟珚的情绪,她亲眼窥见两人的甜蜜,却*像是她的砒霜一般。
慕兰时无疑是最爱她的,而她无疑也是爱慕兰时的。
她那些在早逝的母妃、无情的父皇那边失去的情感,几乎全部都从慕兰时那里找回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把那一夜的事诈告给慕兰时听的时候。
年轻的乾元知晓自己一时莽撞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当即便说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会对她负责,少年人连发梢都凝着夜奔而来的霜露。
后来无数个秉烛夜谈的借口里,当那人连呼吸都放轻到颤抖了,却仍记得用大氅裹住她微微露在外面的脚踝,说:
“殿下冰肌玉骨,不堪消受这人间霜雪。”
孟珚比慕兰时要年长几岁,心绪也是。又或者是从了自己的母亲,她天生在拨弄人心上面有自己的门道,她想起她们真正意义上的契合:
青烟缠绕着孟珚披散的长发,她故意将锁骨处的淤痕曝在烛火下,却用牡丹披帛堪堪遮住半边:“那夜你太醉了……”
尾音颤得恰到好处。
慕兰时这个素来端方的年轻女娘竟碰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漫过云锦桌布,正如她眼底汹涌的愧意:“微臣万死,这就向陛下请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