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之蹦蹦跳跳地跑到慕兰时跟前,她还没到长特别高的年纪,站直了也堪堪和慕兰时坐着高。她走到慕兰时跟前了,才奶声奶气地回答她的问题说:“是呀,夜这么深了,阿姊都没有睡。我就过来看看。”
慕兰时面上含着一抹淡然的笑,语气依然平淡,目光却未从小尧之那藏着的左手收回来。
正当尧之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开口时,阿姊却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掠过了她的身后,“尧之告诉阿姊,左手拿着什么东西?”
不怪她现在如此谨慎,今夜之事,本来就不算什么小事。
尧之怔怔,伴随着慕兰时略带审视的目光,颤颤地将左手拿了出来——原来是一方锦盒。
慕兰时面色稍松,尧之这才解释说:“阿姊,你还记得上次尧之告诉你的……要给你准备的启序礼嘛?”
“啊?”
倒真有其事:彼时尧之眨巴着眼睛,说要保密。
尧之说着,便打开了那一方锦盒,里面端立着一个镂空的银色小球,模样十分精致,花纹繁复却有序,似是还雕琢出来一小狗的模样。而这小狗的形状,还又用一朵并蒂莲与球的外侧相连。
慕兰时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这物件乃是尧之亲手所做。
“抱歉呀阿姊,尧之本说就在你启序之后给你送来,结果我割伤手了……”她说着,甚至还低下了头,捏着自己的裙摆。
慕兰时喉头滚动,不禁为自己适才的那些猜忌的心思汗了汗,最后柔声安慰她道:“手没割伤便是。这小球雕刻得可真好看,阿姊一定要好好地收起来。”
尧之闻言,脸上露出一个粲然的笑:“手割伤了无事,可阿姊这一生就这一次启序呀。”
“……是呀,人这一生,就这么一次成年的时候。”慕兰时的眼色瞬间变得幽暗下来。
尧之似是因为阿姊收下了她的礼物还夸赞了她,笑靥如花,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如何做这个镂空小球费了多久。
慕兰时声音温吞:“辛苦你了,做这么久。”
“做这么久也是值得的呀,因为阿姊成年就这么一次嘛!尧之也想知道,自己能分化成什么呢?嘿嘿,虽然大家都觉得乾元君厉害,但尧之却不想做乾元君……当个中庸也挺好的。”
望着那赤诚的双眼,慕兰时心中一疼。
她最喜欢的事情便是雕琢打磨这些小玩意儿,就全赖那一双手。可绝症让她肢体渐渐地不能动弹,直至瘫痪在床。
尧之多么珍视这人一生一次、仅有的成年的时候,可她自己却没有等到那一天。
慕兰时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轻声道:“尧之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想,她并不是什么称职的阿姊。
还好这一世还有可供弥补的机会。
“诶,阿姊,你在用这把算盘吗?早知道,我就送一把算盘给你啦!”
尧之眼中显露着惊讶。在这个以崇尚骈文华藻的世代,世族中人,哪有研究算数的?何况是慕兰时这等出身的人。
然而她只笑笑,眉目中淌着一脉温情,道:“嗯,以后治家有用呢。”
尧之提了兴趣,眨眨眼睛。
她好像猜到了阿姊的什么想法?
***
皇宫中。
“六、六姐姐,”一狐眼的少女怯生生地看着自己阿姐,慢吞吞开口叫她,“您今日心情好些了吗?”
她的六姐姐便是孟珚。
而她,则是当今圣上的第十三个孩子,孟瑕。
姐姐这几日来有些变化。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心情好了?”孟珚冷冷地望着她,哼了一声:“我看你整日不务正业,北戎虎视眈眈,你不是要学武么,又想起棋艺来了?”
孟瑕低下头,道歉说:“抱歉,皇姐。”
她觉得六皇姐的不一样,并非是对她态度的变化——皇姐的态度一向如此,或是说,对她的态度一向如此。
六皇姐是最近出宫的次数太多了些。大约在开春的时候,她便出去了一回,那一夜都没有回来。回来之后,脸色并不太好,而皇姐又常常冲着她发泄脾气,连带着那几日,皇姐骂她的次数都多了。
孟瑕知道皇姐一定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虽然她不懂,但是她也想帮助皇姐解决。
“哼……没事。”孟珚懒散地撑着下颌,手下压着几张薄薄的纸,不知道正在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