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楚伦及部落贵族,无一不是身披重甲,再看茜香国林帝及其随侍,都改换银甲,一身茜红纱裙,从彩虹脚下逶迤行来,仿佛天女下凡一般。
茜红女儿军的洒脱绮丽之态,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优裕从容,让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鞑靼人,不禁面带愧沮之色,忙借着祭祀筹备之故,纷纷进帐摘盔卸甲,重新换了绸袍纨绮出来。哥萨克人远远见到美人临近,打着轻浮的口哨,却并没有卸下火铳和配刀的意思。
白衣白巾的秃巴三十六骑,也从不远处的草坡上现身了。
图西格不在,自然有人填补他的位置,众人只看着首领蒙克的指挥行事便罢了。
查干巴日略懂汉语,依照可汗的意思向林帝表达了欢迎和赞美。
黛玉则以纯熟的鞑靼语向众人表示了感谢和对新人的祝福。
婚礼在黄昏举行,此时新婚夫妻还在新置的翰儿朵帐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乌兰楚伦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穿着汉人的裙袍,却戴了金嵌宝葫芦珍珠耳环,头饰珍珠额箍,将长发梳成宝石垂穗的二十条辫子,完美融合了中原与草原的两种风情。
那茜草染的红裙,看似轻薄招风,近看却含蓄不露,金线镶绣的火凤在胸前傲然展翅,雪颈上精美的宝石璎珞,与纤腰下的琳琅禁步,相得益彰。
既显出了茜香国鲜艳富丽之势,又不失女子矫捷轻盈之姿,清贵摄人,风姿卓然。
乌兰楚伦一时恍然,那颗阅美无数的心,都被这道旖旎霞光所镇住。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周旋迎待的话还未出口,人先莫名羞怯了两分。
黛玉领着亲随,观瞻了鞑靼人的祭敖包会,不动声色地环视着在场的众人,果然没有战将岱钦的踪影。
看来,乌兰楚伦防备心极重,禛钰与裘良在后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祭祀完成后,乌兰楚伦邀请林帝入牙帐会谈。
侍女双手敬献了香味浓郁的奶茶。同时摆上古剌赤、琥珀糕奶皮子等佐茶的小食。
乌兰楚伦看到她身后的亲随手里,还捧着数百条洁白的哈达,那些都是沿途各部落首领及百姓敬献的。
单冲她在草原上赢得的这一份尊重与爱戴,就知道是不能给她下毒的。
黛玉谢过,悠闲自在地浅尝慢饮,与鞑靼部的各位贵族与官员闲谈,从天气谈到小麦的收成,仿佛她本就是鞑靼部的一员。
众人被她泰然自若的状态给感染了,一扫在美人面前的拘谨之态,都恨不能见识广博,能与之多说两句。
乌兰楚伦可不想气氛就这样和谐下去,笑道:“茜香国的女子,若都能有林帝一半风姿,只怕我鞑靼的男儿,个个恨不能肋下生翼,飞到西海去了,哪里还用得着林帝亲自来草原抢。”
“可汗此言差矣。”黛玉当即否认,抿嘴一笑,“我茜红女儿军又非劫匪,岂会为非作歹,行掳掠之道。只不过是邀请诸位鞑靼兄弟,赴我茜香留学交流。我可是将他们的家书,都一并带过来了,若他们有不愿留驻茜香的,我们也会定期派船送回。”
说罢,她双手一拍,两个亲随侍女抬上来一个硕大的藤条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鞑靼兵写的书信。
乌兰楚伦向查干巴日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从书信中抽了几封仔细看了,附耳对可汗说明了信中内容。
果然是写他们在茜香国过得十分惬意的事,甚至希望父母亲人一起到茜香国去生活。
黛玉早料到了这一出,这个抢掠男人的名头,茜香国是万不能背的,在晴雯的安排下,自然是妥贴备至,绝对会让鞑靼人如至天堂,乐不思乡。
“可汗但请放心,我茜红女儿军挑选的留学生,名额也是有限的。今年瓦剌挑了五万,鞑靼挑了七万,已经足额了。在座的诸位及帐下的百姓,尚不在我们择选的范围内,各位但请放心。”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发窘,这无疑是说,没被选上的长相欠奉,年老色衰,人家看不上呗。
乌兰楚伦无奈道:“本汗相信陛下交好鞑靼的诚意,只是你们的焕英炮对我们可是心狠手辣得很,一个弩军千户所说灭就灭,数千人尸骨粉裂,残忍至极。”
黛玉也不客气地回敬道:“且不说数百年间,就是本朝立国以来,鞑靼屡屡南侵,又何曾对中原百姓高抬贵手?我茜香国与中原汉人同出一脉,盟军为父祖亲人报仇天经地义。可汗若不想继续被我大炮狂轰,还是该早些考虑向中原乞降,争取和谈才对。”
“你!”乌兰楚伦被噎了一下,这女子说话好生厉害,咄咄逼人,与方才谈笑风生的姑娘全然不同。
查干巴日有心为可汗“助威”,拍案扬声道:“我鞑靼又未抢占中原寸土,你们中原人凭什么在我们的家园上圈地建城!”
鞑靼部官贵纷纷出声附和,都义愤填膺起来。
黛玉冷笑道:“鞑靼并非无心占我国土,而是没能耐守住,被武英帝赶出来了罢了。我们在草原上兴设卫所,承办学塾,成立塞上女人社,是为了解决部落纠纷,统一草原,实现和平建制。”
虽说查干巴日这个谍探,是站在鞑靼的立场发出的质问,但黛玉却需要他这一问,来解释自己的目的。
乌兰楚伦不以为然地哼了声,道:“说来说去,你与武英帝沆瀣一气,还不是打着吞并我们草原的算盘!”
“草原上从古至今,分分合合换了多少大小首领,可汗认为谁才配是草原的主人呢?”黛玉反问道。
另有鞑靼官员厉声道:“当然是天纵神武、战功熠耀的大英雄,横扫千军如卷席,才是草原的主人,可不是你这个西海来的小娘们儿。”
黛玉正色道:“我们不远万里来草原,征骑四出,不是为了争当草原的霸主,奴役百姓增收赋税。只有草原上世代生活的百姓,才是这里永久的主人。
那我该问问你们,到底是谁吞并了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西伯利亚汗国?是贪婪土地的罗刹国人,是作为马前卒的哥萨克人。
你们坚韧不拔、勇猛无畏的精神,机智敏捷的性格,难道只配在文质彬彬的中原人面前展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