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方才,他一直与南荛隔着马车说话,她躲在里面不露脸,杨肇也没有看到她长什么模样。
而今看见她的脸,就算没看见她手中的公主金印,他也彻底知道她是谁了。
萧令璋!
这张脸,不就是死在五年前的萧令璋吗?!
杨肇的面色变了又变,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瞬间,谢明仪猛地反手横刀劈开两侧攻击她的人,一脚踹开眼前挡路者,整个人从马背上快速掠起,刀光在阳光底下反射出一道迅疾如闪电的白光,游走如银蛇,直劈入杨肇的眼底。
“啊!”
杨肇被她以刀背狠拍脖颈,肩膀又被她一踹,整个人骤然往后从马背上仰倒了下去,重重跌在地上。
他痛得惨叫不已,又被谢明仪狠狠踩住肩头,雪亮的刀锋指着他的面门,“你敢行刺当朝长公主,该当何罪?!"
"。。。。。。"
杨肇牙关咯咯作响,脸上青白交错,浑身疼得颤抖,骨骼仿佛要被踩断了。
这次他带够了人,就算谢明仪趁他不备擒住他,他的人也能抓住南荛,谢明仪区区一个婢子,难道敢杀他一个朝廷官员不成?他根本不需要忌惮什么。
但现在,发现这车内女子是萧令璋以后,杨肇便心存忌惮,迟迟未敢开口让他们下手。
就在他犹豫的这片刻,远处又传来迅疾的马蹄声。
是狄钺。
他身后带着几个羽林将士。
杨肇面色遽变,眼看着他们将自己围住,狄钺冷喝道:“还不停手!”他翻身下马,看到站在车前高举金印的南荛,不假思索地朝着她的方向单膝跪地,拱手拜道:“末将羽林郎中狄钺,叩见华阳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人见势,手中兵器纷纷脱手掉落在地,极快地被制住,剩下的人则跟着狄钺对她恭敬地俯首叩拜。
南荛站在冷风中,静静看着这些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
她心里没有半点欣喜。
狄钺来得这么及时,她已经不想往深处去细想了,南荛只感觉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空。
今日分明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她却只觉得,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眼。
方才情绪太过激动,导致她现在头疼剧烈,眩晕不已。
见谢明仪没事,南荛便一言不发地转身,重新进了车里。
“公主?”谢明仪看出她状态不对,急忙收刀放开杨肇,追着她也进了马车。
狄钺担忧地看着,沉沉呼出一口气,经过这些事,他越发感觉自己和公主的关系要疏远了,心里郁闷不已,他收敛情绪起身,示意身后的羽林军将人都押走,又对那早已被吓得抖若筛糠的车夫道:“调转马车,回洛阳。
又要回洛阳了。
可明明,刚出来没有多久。
南荛头疼愈烈,唇色煞白如纸,蜷在马车的角落里,谢明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担忧道:“怎么会难受成这样?"
她在说什么,南荛已经听不清了,她的意识混混沌沌,只觉时而如被火烤,时而又如置寒冬。
她断断没有想到,第一段记忆,会这样突如其来的、犹如海浪般朝她冲来。
铺天盖地的黑暗裹挟着无数破碎的画面袭来,犹如无数藤蔓将南荛绞死,拖拽向湖水深处,无数水流将她的口鼻淹没,让她彻底无法思考。
华阳公主萧令璋,豆蔻年华时,颇得帝宠。
便是帝王常常商议朝政的尚书台,她也进出自如,那时的她,最喜欢穿着一身色彩靓丽的春衫,坐在屏风后,支颊听着少年清朗的说话声。
“。。。。。。夫天下久安,虽海内升平,然则安且治者,非愚则,久安则怠,优游退逊,纵观本朝虽拥十三州,然则近年匈奴犯禁,铁蹄敛踏,臣愚以为,宜以富民养兵为先………………”
尚书郎裴?,姿容俊美,仪望风表,迥然独秀,且才略惊世,甫一入尚书台,便能在一干比他年长、资历比他深的朝臣之中侃侃而谈,分析时局,切中肯綮。
每当他向先帝奏报朝政时,便连谈吐、咬字,也是如此清冽好听。
屏风后的隔窗泄露天光,少女的面颊被温暖的阳光笼罩着,懒洋洋地支着下颌,闭眸细听。
许是少年的声音太过让她生出安全感,她总是不自觉生出困意,伏在案上酣睡也不自知。
有一次,谢明仪把她叫醒,“殿下,殿下,快醒醒,裴尚书已经走了。”
她揉着眼睛,听到这句,整个人便站了起来,提着裙摆火急火燎地跑出殿门,远远瞥见少年清冷挺拔的背影,发觉他还没走远,便扬声含道:“裴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