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递上自家攒的鸡蛋;有挎着篮子的妇人送上新蒸的米糕;还有许多经历过那场瘟疫、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百姓,他们无法靠近官员的车驾,便远远地跪在道旁,磕头相送,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青天大老爷”、“一路平安”之类的肺腑之言。
更有一些曾在疫病中失去亲人、又得到官府妥善安置和抚恤的人家,默默地站在人群里,眼中含着感激的泪水。
祝长青看着这感人的一幕,饶是跳脱恣意,也不禁眼眶微湿,他向着送行的百姓们深深作揖还礼。
陈行宁走上前,与祝长青郑重话别,感谢他这三年来为越州打下的坚实基础,也表达了对这位能吏干臣的敬意。
卢光、卢辉也与陈行宁互道珍重,毕竟卢家在越州仍有产业,日后少不了打交道,而且家小仍暂居越州,也得陈行宁照拂。
“祝世叔、义父,保重!卢府尉、张大人、吴大人,一路顺风!顺遂!”陈行宁朗声道。
“知远,留步!越州,就托付给你了!”祝长青用力握了握陈行宁的手,目光中满是期许。
车马粼粼,在百姓们依依不舍的目光和祝福声中,缓缓驶离了越州地界。
陈行宁站在高处,望着远去的烟尘,又回望身后这座渐渐恢复元气、百业待兴的城池,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接过的不仅是一方官印,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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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村祠堂门口,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沉沉倦意。
祠堂的木门敞开着,门前临时支起的木桌后,坐着一位道士——云海。他身上的道袍洗得泛白,脚边还沾着些泥点草屑,显然是刚从田埂地头走过来。
桌上摊开一块半旧的蓝布充作脉案,旁边放着一个几乎见底的药材箱。
刚熬过一场席卷越州的瘟疫,春耕的号角又急促吹响,疲惫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每个劫后余生的村落。
瘟疫掏空了本就虚弱的身体,繁重的农活更是雪上加霜,连日来,连那些平素铁打的青壮汉子也纷纷倒下。
云海愁得眉心拧成了疙瘩:越州本就缺医少药,瘟疫里又折损了两位大夫,城里的药材几乎空了。
他所学有限,面对众多求医者,常常是力不从心,只能一遍遍嘱咐“多休息”、“弄点鸡蛋水补补”,或是“想法子找点红糖冲水喝”。
为了村民安心,他动用了易容术,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可靠些,这份“安心”,在此刻比药石更重要。
“还是多休息,看看能不能……买些红糖,冲泡一些,养养血气……”云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
他一只手搭在村民枯瘦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沉重地撑着发胀的额角,指尖深深陷入太阳穴,试图缓解那股持续不断的昏沉感,从清晨到现在,已看诊近二十人,高强度的心神消耗让他眼前都有些发花,连抬头的气力都吝啬了。
“好了,下一个……”他几乎是本能地吐出这句话。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那村民被家人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开,留下一声声虚弱的道谢在空气里飘荡。
紧接着,一个身影在桌前的矮凳上坐下,一只布满岁月刻痕的手,无声地伸到了脉案的蓝布上。
云海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将指尖轻轻搭在那干枯的手腕上。
脉象沉缓有力,他下意识地皱眉,这好像还挺健康,困惑驱使他抬起了沉重的头颅。
目光触及来者面容的瞬间——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头顶炸开!
云海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骤然缩紧,连维持易容术的内息都因这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波动,差点让那张“沉稳可靠”的面具当场崩解!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师……师父?!”因极度惊愕而大张的嘴巴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声音都变了调。
“哎呦……”坐在对面的老人——归恒道长,长长地、带着无限感慨地叹了一声,眼底瞬间涌上一层清晰可见的湿润水光,连抚摸着自己长须的手都微微发颤,“我的好徒儿啊……可算是……可算是寻着你了!……为师不容易啊!”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