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双眼睛,现在才发现原来有些事情不需要时刻想起,就足够刻骨铭心。
他长睫微颤,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你没听见吗?今天是我的婚礼。”
温热的亲吻混杂着微凉的眼泪同时落到颈间,钟情插在监管者发间的手下意识攥紧,微顿后又蓦地松开。
他放下手,抓住桌沿,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闭着眼忍耐了一会儿,身体里那人却不见丝毫收敛。
终于那一丝看在脸蛋上的怜悯也被消耗得荡然无存,他睁开眼,不耐烦地催促道:
“快点!”
良久,压在身上的人终于离开,钟情立刻坐起来。
他没有看对方一眼,低头皱着眉擦拭袍摆上不慎沾染的水痕。
撩开的头纱重新从额前垂下,钟情手一顿,抬头看去。
气氛安静得有些凝重,他们没有说话,却对彼此眼神的含义心知肚明。
半晌,监管者苦涩一笑——现在他即使还用着严楫的脸,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严楫了。
他轻轻叹息道:“新婚快乐。”
钟情透过一层影影绰绰的蕾丝目送监管者离去。
待人走后,他跳下桌子。
落地的时候稍稍一僵,心中暗骂一声王八蛋,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整理袖口。
一门之隔,洛萨尔屈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一旁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侍从官。
他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好好注意到过这位他名义上的父亲身边最受重用的得力干将。
记忆里那副低眉顺眼、平平无奇的表象下,居然是这样一颗胆大妄为的狼子野心。
“如果子爵大人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恭敬的言语之外是散漫的举止,没有等洛萨尔回答就翩然离去。
洛萨尔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阴郁。
腿上的皮肤滚烫得如同烙铁,分不清是绑在那里的火枪在燃烧,还是一层皮肉之下他的血液在沸腾。
他应该冲上去杀了他,像个卑鄙小人一样拔出枪朝他的后心射去子弹,或是像个勇士一样在决斗中割下他的头颅。
他应该在踢开这扇门的时候就用枪崩开这个卑贱奴仆的脑袋,或许见过血花四溅的景象,钟情就不敢再这样轻浮。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胸膛处的肉块前所未有地跳动着,声势浩大得连头骨都在回荡这跳动声的回音,让他连站起来的精力都没有。
起初他以为这是怒火,直到从这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中察觉出一丝隐秘的企盼。
钟情问,有什么区别?
平民和贵族,天使和恶魔,究竟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为他所用,无论是谁都拥有同等得到他的机会。
腿上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已经到了这具凡人的身体无法忍受的地步。洛萨尔解开枪袋,手指碰到一层布料之下凸起的纹路,才想起那就是什么。
那是封印、是契约。
用来自地狱的黑火绘成,一笔一画都在期待约定里那个万魔涅槃重生的人间炼狱。
但它们察觉到了结契者退缩的意图,于是用焚烧和疼痛帮助它们的主人警醒。
洛萨尔起身拔剑,削断一缕头发,放在走廊边的油灯上烧成灰烬,然后洒在那处封印上。
黑色的火焰惨叫着,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安分地缩回封印里。
一道封印划分出人间地狱两个世界,它们躲在黑暗的另一头,眼睁睁看着它们的主人继续执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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