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蔺淡看儿子一眼。
谢如琢如今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于朝政已经能独当一面,也很擅察言观色,只消谢蔺一眼,他便知君王的示下。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小孩家的小打小闹,不必蓄意报复,只是蒋家若言行不端,残民害物,自要好生严惩。
谢蔺的意思也很明白,蒋家本家没犯事,不代表举族都清白,穿小鞋么,总能找到过错。他身为储君,不过是协助父君,督率臣工罢了,倒不能说是刁难臣子,那也太难听了。
父子俩配合默契,纪兰芷又怎会发现不了他们的小动作。
她有点无奈,谢如琢如今长大了,性子倒是被他爹教得一顶一的沉稳,小小年纪,心事全藏在肚子里,就连纪兰芷都看不出分毫。
不过也罢,反正小孩子长大了,哪里能没点城府,她管这么多做什么?
十月里,过几日便是立冬。
御园往内廷送了许多大棚种的冬菜,纪兰芷喜欢大冷天烫锅子,常往汤里添白菜和薄羊肉。
她记得纪家两个孩子的口味,对前来请安的谢如琢道:“去御园拉两车冬菜、鹅梨、薄羊肉,送到纪家和国夫人府,你外祖母喜欢吃冬菜,呦呦爱吃梨,清哥儿刚和我讨了一口炖锅子,想来近日定会呼朋唤友,上家府吃席,你凑点羊肉添趣。”
纪明衡知道自己的身世,又知纪晏清和太子走得近,是皇帝有意抬举大房。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纪明衡一狠心,将自己的身世宣扬出去,又从建康侯府搬了出来。
唯一一个能支应门庭的儿子都跑了,纪侯爷急得嘴上都长了燎泡,但他不敢强逼着纪明衡回家,只怕他一不做二不休,真和侯府断绝关系。
纪侯爷没了办法,只能逢年过节往大房府上送礼,希望能缓和与儿子的关系。
纪明衡一下子失去了建康侯府的倚仗,起初确实在官场中举步维艰,但好在他膝下的女儿纪鹿,与皇后纪兰芷有眼缘,凭着这一重关系,平日里在官夫人府上游走交际,等闲也欺不了呦呦。
纪明衡的儿子纪晏清更是争气,科举中试,步入官场。
谢蔺也愿意为儿子培养臂膀,见纪明衡上道,他抬举纪晏清,给了纪晏清一个鸿胪寺主簿的官职,作为小郎君出仕的起点。
纪兰芷的送菜吩咐下来,谢如琢想到纪家兄妹,说:“纪表妹和外祖母一同上肇州看铺子,恐怕年后才能回来。”
言下之意是,鹅梨和冬菜不必送了,盛氏和纪鹿都不在府上。
纪兰芷挑了下眉:“怎么跑肇州去了?”
馨宁咬了一口晴川切的梨片,对母亲说:“曾外祖父搬到肇州了,呦呦表姐要去相看陈家小郎君,上回椒椒到外祖母家里玩,还看到她的书房里放了好多画像呢!”
馨宁很喜欢说话,只要有人接她的话,她就能侃上三天三夜不停歇。
谢蔺和谢如琢性子好,会陪着她聊。
纪兰芷有时看话本,会嫌小孩子聒噪,“椒椒安静一会儿,不要晴川说什么话都接。”
馨宁:“那话不就掉地上了吗?”
纪兰芷头疼:“……”
没办法,她只能时不时摸甜果子堵女儿的嘴。
眼下,馨宁忽然在人前爆出一个惊天大秘密,纪兰芷觉得有趣,逗女儿,又问:“画像上有没有画得好看的小郎君?”
馨宁点头:“有呢!”
说完,她忽然觉得脊背发麻,看了面无表情的兄长一眼,小声嘟囔:“当然,没有哥哥和爹爹好看……”
纪兰芷噗嗤一声笑,把小姑娘团进怀里揉了又揉。
她抬头,对谢如琢道:“既然呦呦和母亲不在家,那鹅梨冬菜就别送了,薄羊肉送去,清哥儿爱吃呢!省得他老和我抱怨,家中禄肉不够过冬,年节没点荤菜,冬天又得清汤寡水地过。”
“是。”谢如琢躬身领命,迈出坤宁宫。
看着儿子清癯高挑的背影,纪兰芷自言自语一般,对馨宁道:“椒椒,你哥哥到底喜不喜欢呦呦表姐啊?”
说来也奇怪,小孩子少时感情还挺好,可不知哪一年开始,谢如琢不再喊纪鹿的小名,只疏离冷淡地唤她一声“表妹”。
纪兰芷好奇地问起,谢如琢犹豫许久才告诉她,许多人都以为纪鹿和他的关系亲密,往后可能要嫁进东宫,如若谢如琢待纪鹿无意,还是和她撇清干系比较好,免得往后耽误呦呦相看旁人。
这话说得倒是十分体人意,但也未免有些绝情。
谁见到纪鹿对谢如琢的热络劲儿,都知道小姑娘明显待太子有意。
可谢如琢油盐不进。
纪兰芷哑口无言。
你情我愿的事,她又能做什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