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接话,只沉声问道:“为何如此抗拒和太子结亲?”
“相王为何抗拒和武家结亲,我就为何抗拒和李家结亲。没来由的,何苦误了小娘子一生。”
我心有触动,低声叹道:“你应该明白,娶不娶妻,娶的是谁,都由不得你自己。今日宴席的拒绝,实在是毫无用处。”
他距我不过半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呼一吸的温度都感觉得到。
许久许久,他才道出一句,“永泰郡主是个聪明人,我的拒绝仁至义尽,她执意如此我也无法。”
“在她提及金城县主的事之前,我还觉得你配不上她。”
也许是一同经历过对武承嗣的报复,也许是武延基身上异于常人的敏锐和成熟,在他面前,我很难伪装自己,再刺人的真话都忍不住吐露出来。
他轻轻一笑,兴致颇浓地问道:“时局刚稳,李家就起了内讧,相王这明哲保身的本事,你怎么没学到?”
“武延基!”我被他说到痛处,急不择言地呵道,“相王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
年少的武延基怔怔地看着我,如梦初醒一般,愣了半晌才说道:“是我唐突了。”
“无妨”,我渐渐平复下来,收敛了表情,“是我不该那么说。”
“你是关心则乱”,他轻笑一声,清冷俊逸的面容上堆满了散不去的失落和悲哀,“从今以后,我便要随着永泰郡主,唤你一声阿姨了。”
他抬手止住了我要说出口的话,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握在手心,而后抽出腰间佩着的短刀,轻轻一挑。
一段长长的弓弦,断成两截。
“留着做个念想,权当用它来记住我。”
说罢,他伸手拉起我的手,将半截弓弦卷好塞在我的掌心,然后一点一点扣住我的手指,直到我的手完全包裹住了弓弦,而他的手完全包裹住了我。
我缓缓抬头,四目相对,一阵异样滑过心尖,我有些慌张地想要抽出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几分。
“武延基。”我一字一顿地念着。
一瞬的迟疑,清冷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淡泊的神采,他缓缓松了力道,利落地转身而去。
从近到远,由慢及快,他的脚步渐渐消失在九洲池畔。
指尖的余温若有似无,武延基的样子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这一遭寒夜踱步,神色稍歇,心事未收。我明白自己不能耽误太久,估摸着武延基回到宴席已有些时候,才拖着步子回到了陛下身旁。
已是宴饮多时,众人酣歌恒舞,又兴高采烈地开始联诗。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相王的座席上竟空无一人。
轻轻挪动身子,扯了扯文慧的衣袖,“你可有留意,相王离席多久了?”
正是联诗的高潮时,婉儿评诗寥寥数语,已屡得陛下称许。
文慧向我挨了挨,低声回说:“方才陛下赐酒时相王就已离席,算来也有两三刻的时间了。”
我心中生疑,他那样一个事事谨慎的人,怎么会在今日离开那么久?
可终究是不能再问。
开春之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仙蕙与武延基、李裹儿与武崇训的婚期定在秋日,雍王李守礼只待王府修缮完毕便可出宫,其女金城县主李奴奴交由阿姊与李显抚养。
带着这些消息,我只身回到掖庭。
张敬文如想象中一般波澜不惊,只在沉默片刻后轻轻叹道:“我若离开,裴小娘子只怕要孤身一人在这掖庭中了。”
我低下头,其实早就明白,张敬文等待多年的自由,不可能因为裴露晞就甘愿放弃,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免难受。
若是李旦为太子,裴炎一案就一定会被平反,他的家眷便能从掖庭出来。哪怕是武家的人得势,为了笼络朝臣,此事也不是绝无可能。
可偏偏是与裴炎有着深仇大恨的李显和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