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紧闭,万籁俱寂,万家灯火已灭,而城外一匹孤马沿山海关一刻不歇地疾驰而去,日出前气温跌破冰点,寒气入骨,可蒙面女子并未在意,只是连夜离了京城。
北风啸鸣地震荡着女子改换的行装,马匹极通人性地保持沉默。
不知何时起,雪片飘落,天色灰白,落了赶路人一身。
狂烈的风终于夺去女子的面纱,赫然露出的清丽面容泪流满面,阿依慕咬紧唇瓣,只顾狂奔。
生于淮北则为枳
乌骓闷不做声地绝尘一路,扬蹄狂奔,却并未发往西戎,而是拐进了绿树葱茏的一处静谧境。
已近寒冬,草木大多枯萎,而山色苍茫,雾气迷蒙的此地,却因隐于山坳,气候温湿,还算舒适,寒意并不侵肌。
我心情沉重地停马于高高的石阶前,清润的眼眸不经意地抬起,见寺湮没一角于云雾山林,却无论是过往还是如今,身陷其中,都难以品出青山藏古寺其中所含的韵致。
恰恰相反,凝望遮天的松柏覆于头顶,无线悲凉涌上心头,我抿唇不动,良久,叹息微微。
空气中还弥漫的香火味道沁人心脾,安神润肺,使风尘仆仆的我稍稍平静下来,再抬眸,已然面沉似水。
低沉钟声好似现世佛的轻语,而我黯然神伤地循着钟声望去,禅房的草木深了,经年的木鱼磨旧了,而那个曾经虔诚合手对我颔首微笑的人也不会再出现了。
就在我愣神间,淫雨霏霏,天色暗沉,竹林鸣吟,我无处避雨,匆匆跑到了山下一处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遥远的梵音和着近在咫尺的雨声,寄托了善男信女美好祝福的风铃与祈福树上的许愿牌齐齐作响,似乎所托灵验,心诚则灵。
我讥讽不已地勾起唇畔,冷冷注视着这一切与我伤心往事共生的纯净景物,毫无心旷神怡,灵台清净之感,只余唾弃与鄙夷。
求佛之术,不过是世人以低成本求贪婪罢了。你瞧,那乱年间,孰人礼佛?
实则都知佛难渡得苦命人,若是佛肯怜悯垂目,就不会放任她最诚笃的信徒去送死。
我寒意漫生的眼眸起了一层水雾,就在我意兴阑珊,转身欲走之际,湿漉漉的石阶之上,缓缓走下一个手持油纸伞的灰袍僧人,而在那宝相庄严的僧人身边,还探头探脑地跟随着一个面容恬淡可亲的小僧侣。
我微微诧异于恶劣天气,鸟兽躲藏,还有两人现身于雨雾之中,且看那高僧隐忍难言而慈悲温厚的目光悠悠投来,似乎是为我而来。
见雨声淅沥,天色微晚,我驻足抬首,凝眸远望。
僧人的面庞莫名得熟悉,我苦思半晌,惊觉是那个好心关照她的同门师兄。
我稍显愧色,也许,佛是人们心底对纯洁圣地最后的顾盼流连,身不能往,心却往之,佛的信奉之人,在人间实实在在地撒播了人情温暖和人的念想。
一念及此,我向他略微颔首,感激地微笑,他情绪不见波动,只是双手合十礼貌回以一笑。
我于是将视线从这个面容清平的僧人身上移开,他身边亦步亦趋的是个文雅内敛的小姑娘,打眼看去与那年的她年龄相仿,甚至眉眼气质上皆有几分相似之处。
我心动容,只是看得出来,她被呵护得很好,毫无机心地打量着我,因为腼腆而变得红扑扑的脸蛋上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轻盈。
僧人拾级而下,待行至我面前,这才轻缓地道了句。
“阿弥陀佛,让施主久等了,请随贫僧来禅房一趟吧。”
我心生疑惑,敛祍回礼,彬彬有礼地发问。
“敢问禅师,是怎么知道我会再次造访云台寺的?”
他微微含笑,在烟雨朦胧中目光放远,从容应答。
“贫僧故去的师妹萧遥临走前嘱托我,如有一日其长姐苏钟离登门,定要领她前往禅房交付一物。”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莫名的情绪滚过心头,继而惆怅,声线干哑。
“英宁怎会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