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耶七卫和皇城司的指挥权重回东宫,虽然张怀民膝下无子,或者说我还未作替他绵延子嗣的决断,故而东宫还空缺着,却不冷清。我们都还未安稳,如何担得起抚养下一代的职责?
可惜居于高位,往往身不由己。无时不刻的,从未消停的耳旁风,从龙华殿吹到我耳中,想必已然跋涉太久远。
面对下方堆叠上来的催促与质疑,甚至挖苦我毒蝎心肠,垄断皇恩,跋扈而妄为。我却从来只是一笑置之,羽林卫依旧风采不减,在我的关照下,以至于与完耶七卫成抗衡之势。
倒是张怀民常常因此失了分寸,大为光火,每每听闻龙颜震怒传我前往安抚之际,不用猜,便是又有人不知好歹地上了催子嗣的诏书。
我曾温和地握住他的手,仰头观察他的容色,嫣然道。
“怀民,下面人怎么说,任由说去。我们过好我们的日子,好吗?”
他不情不愿地反执起我的手腕,额发碎碎扫过我的鼻尖,痒痒的,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还是使我心头一震。
“钟离,你当真能视而不见他们的污言秽语么?我对不住你,我竟无能至此……”
他捶胸顿足直至泪落,我慌忙替他抹去眼角的泪,矜矜哄道。
“怀民,这如何能怪你?你莫非以为这是你无能所致么?我可以千真万确地告知陛下,这恰恰相反,这充分说明,陛下的权力,延伸到了很多不曾被光亮照明的阴暗角落,无形渗透了机构边边角角,他们权利流失,他们害怕了,向来“宠辱不惊”的他们感受到危机的逼近了。家天下的影子笼罩了千秋万代,可是夫妻将朝堂分斩,将官僚体系拎出来独立本该受外戚制衡的皇后一方,以及担任皇后观赏性以及功能性职责的我,直接夺走群臣权力,把虚位倾轧前朝,又附带先帝威望遗命,帮你铲除奸佞篡位者,力量又居其他武将之上太多。这样的我,滴水不漏的我,一点一点压榨直到他们喘息不得,实在罕见。我一旦身死,所有人都能分得好处,除了陛下。这样的我,陛下还会觉得,只是局限于小情小爱之事吗?我或许困扰过,可是如此微不足道的情绪,又何以困扰一国之帝王,一国之体制?陛下哪怕一小退,先帝含辛茹苦推行的这套改革乃至于与之血肉不可分离的我,都会前功尽弃,都会消失在历史长河。所以我尚且不在意,也没有资格在意,你又何必往心里去。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才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自古帝王宫苑佳丽万千,怀民却与我长相厮守,而我又独握重权,将权力从固有的官僚体系里剥离,他们少了多少好处?前朝无法将你攻破,后朝又安插不进人选,换我,我也会气急败坏的呀。”
我温温柔柔地捧起他棱角更加分明的脸庞,细腻的笑盈满弯弯的眼眸。张怀民见我全然,闭眼低下头,皱着眉含住我的唇瓣,松开时,他喟叹沉重。
“钟离,他们不敢骂到我头上,结果骂名都让你负了,你……”
我却莞尔笑着接过话茬,目光直白而热烈。
“我不在乎。怀民,我能尝到骂名背后权力实在的滋味,我能从你眼底望见深沉的爱,所以,我不在乎虚名。”
他愕然张口,不等他反应,我柔情似水地前倾上身,浅浅施以一吻,他亮晶晶的眼里,有清澈干净的我。
他冁然而笑,瞳孔亮的像波光粼粼的湖面,轻缓靠近我的脸,柔软的神情让面部的棱角都柔和了不少。
我心跳渐渐缓慢,凝视着他微微散乱开的衣襟,专注不起来。
“钟离,现在睁开眼吧,天快亮了。”
翌日晴空万里,温润的云朵卷走雨水带来的潮湿气味,使人精神舒爽,青苔升起的霉味一扫而空。
长途跋涉必然是辛苦的一趟,加之张怀民这一回给的兵还未磨合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虽然完耶七卫胜算不以言说,但是我带着西戎军队,更像是投敌……
大概率我还没到那地呢,朝堂上就该吵翻天了。但愿吧,一路行军下来,和身边之人能达成心灵感应的预期。
打着增强体质的旗号,张怀民这些日子往我住处跑的更勤了。不止晚上腻歪个没完,而且白天也常偷偷摸摸被我发现。一脸黑线地瞪着一日三餐都变着花样给我开小灶的张某人,我时常在夜半三更揉着睡眼惺忪的眼一脸无语地爬起身从他手里接过香喷喷的饭食,亦或是在大汗淋淋的训练之后,嘴角抽搐以及在众人意欲起哄又不敢的暧昧眼神里,无比尴尬得拿过他送来的时令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