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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课（第1页）

李知月总算懂了谢珩那句“不用找”是什么意思了，本以为今日可以睡到日上梢头，却不想辰时刚到元芩便匆匆进殿将她唤醒。

她睡眼惺忪地任元芩伺候换衣梳妆，方有一副不知今朝何夕今岁何年的架势，直到人都推到宫门口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太学早早就停课了，忙问：“为何要这么早起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元芩并不知道昨日之事，只道是元旦又偷奸耍滑，尚未告知公主，于是解释道：“陛下前日传了口谕，谢左丞要在太史局开上为期一月的讲会，讲些丹青书画，要贵子贵女与太史局的诸位大人都到场听讲。”

这事显然谢珩早早就知道，却昨日一整日都没与她开口，倒是真真憋得住。

李知月在暗暗腹诽，但是身上动作却是不停，一边接了书袋一边往外走。待匆匆到了太史局，果见里头乌泱泱的人满为患，而谢珩懒散地倚着椅背坐在上座，听见人来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望了她一眼。

她和他对上了视线，却装作不熟的模样摸着鼻子别开了眼溜进殿内，这翻脸不认人的架势惹得谢珩又好气又好笑。

李知月四望了一圈，见这位左丞的确是有面子的，沈清衍凌寒就不计了，陈姝意杨芙也在，就连阴平王都早早来了坐在前排，见她来面色还颇有些不虞。

郎央平日里在太学总是躲在角落里出神，如今一到太史局便是打了十二分鸡血，一屁股坐在谢珩正前方，还热情地招了招手要她来身边坐。

……谁要去挨着讲师坐啊……

李知月默默忽视了他的招呼，躲进中间不前不后的位置挨着凌寒沈清衍落座了。

“谢大人，人已齐了。”垂手站着的小太监又点了便人，恭敬报道。

谢珩颔首，击掌示意将登把手里捧着的仿画给分发下去，只见厚厚一沓，看不清上头图案，但想来也该不是谢珩亲自仿的。

阴平王率先接了画，除了表面人像，这其余画上乾坤一点也看不出来，开口便问：“这画的是什么？”

李知月来时步子太急，此时方觉口干，拿了书袋里的水壶就往嘴里送，清凉的口感顺着喉咙缓缓而下，只是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便听见谢珩在上头淡淡回了句：“《人物龙凤图》。”

他话音刚落，将登正好将仿画放在她书案上，谢珩嘴里的画名与眼前这画一下子冲进她脑子里，李知月顿时被呛得不轻，水漏出来撒了半身，咳得直拍着胸口去缓。内室里本就人心各异，对这位左丞大人或忌惮不屑或尊崇敬畏，无不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缄默，她突然这么一咳引得各个方向的人纷纷侧目。

沈清衍见她呛得厉害，连忙帮她拍背顺气，无奈道：“怎么喝口水还能呛得这么厉害。”

李知月稍微舒服了些，抬起眼一看，只见那位罪魁祸首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竟还微微勾着唇，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挑眉：“公主可是听过这画？”

她心里有气，却奈何心虚，只能讪讪道：“听过一二，不熟不熟。”

谢珩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李知月立刻别开眼神望向其他地方，可算躲得此人兴味收了，开口道：“方才发放下去的线稿都是将模样临摹在宣纸上，实际此画是一张帛画，作于战国，体现楚文化中简朴的道家思想。早期战国之画，少不了神话色彩，《天问章句》中道‘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贤圣怪物行事’，方见此意。”

李知月手肘抵在书案上，托着香腮，听他正色授课时声音略低，却字字清晰，少了平日里那股漫不经心的闲散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像模像样。

他又细讲了一番画上意象，由浅入深层层递进，待众人对大致背景了解了七八分后，终于开始步入正题，去道这画的真实用处了：“此画所绘一龙一凤腾于妇人上空，意味以龙凤相引，送墓主灵魂升天之意。楚国巫风盛行，楚人之观念中只要将逝者魂体小心善存，便可引魂升天令其超生为仙，像类似意思的画还可见同时期另一幅作品，《人物御龙图》，为乘龙升天，与此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宫廷画师都不见得如此清楚的东西，他一个日日忙得见首不见尾的左丞竟了解得这么透彻，论其画来当真是头头是道。

李知月不免刮目相看，脑海中一闪而过先前问过他的那句做官之前是干什么的，他答或许他过往真是开画室的的。但想想又觉得荒谬，谢珩做官之前那时本朝刚立朝不久，平民果腹尚且艰难，若是做的画室这般文艺营生，怕不是得饿死。

谢珩虽并未见过李知月上太学的模样，但却是在太学上课之时在长街遇着过某些逃课约会的少女，自是可见她对听讲上课这些事情是不甚有什么兴趣的。但这一堂课慢条斯理讲下来，见她虽有偷懒犯恹，从端正板直地坐着，到托着腮撑在案上，再到半个身子趴在书案，整体却还算是守规矩地安生听讲。

一双黑漆漆的瞳仁顺着他身影走动而跟着在瞳框里头悠悠地晃，里头映着他红衣泛着的流光，给本就曜石一般的眼睛平添一层光华。

李知月见他眉目舒展地望过来，竟从这副肃正的神色里看出了欣欣的满意，一时间还有几分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