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心当然不是未卜先知,她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一部分是自己推测的,一部分则是灵希告诉她的。
返回客栈后,宋从心和灵希相对而坐,谈起关家这桩诡案,最终也唯余叹息罢了。
“你窥探过往之事,不会感到难受吗?”宋从心检查了一下灵希的眼睛,确认师尊和自己的封印都在,灵希能看见的东西十分有限。但在灵希突破金丹后,她刻意催动灵视时还是能看到一些堆叠的重影。在明尘上仙的安排下,灵希加入了暗门,利用自己的这份能力调查出了许多外道尘埋的线索,屡立奇功。
如今的灵希,在无极道门内算是彻底站稳了跟脚,不再是天书命轨中孤立无援的“女主”。
“我没事,师姐。”灵希坐在床榻上,任由师姐检查自己的眼睛,“不用担心,我分得清虚实。”
宋从心揉了揉灵希的额发。
灵希命途坎坷,平日待人疏离,即便在明尘上仙面前都不假辞色,唯独在宋从心面前才会显露几分情绪。
宋从心不知道灵希为何唯独对自己特别,但看着灵希的表情,她偶尔也会想起雪山长乐神殿中遇到的那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观看天书后的后遗症,继“世人皆欺吾师”之后,宋从心也对天书中的“女主”有种莫名的怜惜。她总觉得灵希像一只漂泊无依的风筝,若不多系几条线将她牵住,一转眼她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看着灵希一点点地走出自己既定的命运,认识书中不认识的友人,结下书中不曾缔结的羁绊。宋从心宽心之余,也有几分“我所做的并非无用之功”的欣慰感。
毕竟明尘上仙太过强大,宋从心无法从师尊身上观察出自己带来的变化。
宋从心再次摸着师妹的脑袋出神,灵希也乖巧被撸。算着时间,师姐也差不多该回神了,灵希才道:“师姐试探出结果了吗?”
“……嗯,情况不算很好。”宋从心回过神,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冲了一杯茶。
“先前的推断果然没错,那位被称为‘刑首’的玄衣使怀抱的匣刀果然也是一件缄物。”
第一次在楼梯口与玄衣使狭路相逢时,宋从心就注意到了隐刃怀中的物什。那柄匣刀气息诡谲、深不可测,以宋从心如今的境界竟也看不透那物什的来历。为了一探究竟,宋从心暗中提点隐刃,并引导玄衣使深入调查关家诡案。如愿目睹了刀刃出匣之后,宋从心得到了刑天司相关的情报,也摸清了这件匣刀的来历。
天书对斩执刀的标注,让宋从心心中一沉。
[缄物:斩执刀拾之叁
箴言:“幽冥无回,断贪嗔执想。”
濯无何乡水冶炼之利刃,取神树枝干铸其匣身,受封神前,净罪愆,斩因果,断轮回。
冥神骨君御赐神刀,金册陈铭,位列拾之叁。
封存“惩罪”之咒言,被此刀判死之物,二界除名,消弭于天,不入常道。
其思其念则化作流水
,聚于无何有之乡。
于天殷子民而言,断却往生,不入神国,此乃十恶之罚。]
宋从心不知何为“无何乡”,但被斩执刀所戮之物将不入轮回,也无法前往骨君的神国。对天殷人而言,这是最重最恶的刑罚。
而“位列拾之叁”,意味着天殷国中这类缄物至少有十二柄。一件缄物都能将一个小国祸祸得底朝天了,天殷国居然有十二件。
斩执刀,加上关家庄中收缴来的铜钥,算下来,她们才刚刚踏入天殷,便遇见了两件缄物。这可不算什么好兆头。
正如宋从心和明月楼主先前猜想的一样,天殷国不仅在私下供奉着留顾神,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驭使骨君的神权伟力。冥神骨君不仅掌有天殷国的实权,甚至还能赐下缄物干涉常世。虽然不知道这种渗透到了何种地步,但显然,冥神骨君的信仰已经如同一棵扎根大地的老树,与这片土地纠缠颇深。
“师姐是想彻底祓除永留民的道统吗?”虽然宋从心神色淡然,但灵希还是隐约察觉她有心事,不禁问道。
“不。永留民的道统已经根深蒂固,想要动摇其根基恐怕需要无比漫长的时光。”宋从心摇了摇头,见灵希似有不解,便耐心地解释道,“冥神骨君的道统严格来说并非外道,而是中州地域衍生出来的文化的一种。祂的存在断绝了神舟大陆的死生轮回,对其子民而言却是王道正统。上清界的决断遏制了留顾神信仰的蔓延,却无法阻止中州子民私下供奉。这一路走来,你想必也深有所感。”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无论背后掩藏着何种真相,姜家为中州子民缔造了国泰民安的盛世,这是无可否认的。
“就譬如关家诡案,这起惨案背后,究竟何人有罪呢?”
是痛失二子的关家主母,还是掩埋真相不愿让主母再受心伤的刘婆?是被人心牵绊不分善恶的地祇,还是最终揭露一切的刑天司?
谁都没错,不过是天意弄人、造化人心的结果。
若是能够稳定眼下的局势,宋从心已经做好手持九州列宿,和中州进行意识重组、文化洗牌的持久抗战了。
“我不关心那些,我只在意师姐。”灵希垂眸为两人的空杯斟茶,“师姐此行去往中州,所为何事?”
“查清楚中州与白面灵合作的缘由。”宋从心并不瞒着灵希,但真话却不说尽。此次前往中州除了参加恒久永乐大典以外,宋从心还想查清楚灵希身上魔族血脉的来历,看看有没有能够缓解劫浊的办法。同时,调查一下白面灵与永留民合作的最终目的,规避可能到来的天地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