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野回客房拿东西时,福泽谕吉正在庭院里喝茶。
他坐在庭院的台阶上,面对着庭外簌簌作响的枫树,叶子如浪般翻涌,漫天绯红焦黄,万物衰退的灿烂景象中,他的白发尤为瞩目。
“社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茶,不去泡温泉吗?”
与谢野走到福泽谕吉的旁边。
早早就听出脚步声的福泽谕吉,对与谢野的来到并未表现出惊讶,他看了一眼与谢野,摇摇头:“温泉泡久了,容易丧失警惕。”
“这样吗?这是属于剑客的习惯吗?”
与谢野了然,也坐到台阶上。
福泽谕吉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金翡翠手镯,他知道这是秋子送的,但故意问了问:“这是秋子送的礼物吗?”
与谢野嗯了一声,把手抬起来给福泽谕吉看。
品质上佳的翡翠在自然光线中散发着一种水润的光泽,金黄的翡翠手镯和与谢野别的蝴蝶发夹意外相配。
“秋子说这是她去逛集贸买的一块原料开出来的,”与谢野笑起来,她很开心,“我原本还担心她买什么太贵重的礼物,这个刚刚好!”
福泽谕吉听到这个说法,垂下眼,会心地笑了笑。
“你喜欢,她就高兴。”
他说。
相比起秋子送的手镯,福泽谕吉送的礼物要实用许多。他送给与谢野一套由炼剑大师亲手打造的手术刀,手柄完全按照与谢野的手定制而成,反复修改,反复打磨,大师历时大半年才臻于完美。
与谢野在福泽谕吉身旁静坐了一会儿,福泽谕吉看出与谢野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便给她也倒了杯茶。
他们俩一起欣赏着庭外的秋色。黄叶随着风一层一层地浮动,偶尔有一片枫叶落在福泽谕吉的肩上,他伸手摘下,放在地上,让落叶随着风回到土壤里。
“……社长会感到后悔吗?”
与谢野忽然问道。
她一直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福泽谕吉和很多传统的可靠的男性长辈一样,感情内敛,沉默寡言,与谢野也就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
福泽谕吉当然知道与谢野问的是什么。
身为女性的与谢野心思要比乱步细腻很多很多,他并不意外她猜到了有关他和秋子之间的情况。
“没什么好后悔的,晶子。”福泽谕吉说,“这个世间所有的事都和刀落一样,手起入鞘,刀光剑影后,不必后悔,也不必惘然。”
作为剑客,福泽谕吉心性坚定,从不后悔他走过的每一步路。
“可是总会遗憾的吧,社长……”
与谢野抬起眼,她望向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目光平静,和曾经他和乱步推着她的轮椅,将她从那个混乱之地带出来时的目光一般无二。
那是一种对幼辈的包容与随和。
“没有什么遗憾的,晶子。”福泽谕吉答道,“爱并不意味着得到,而是陪伴。”
“不必忧心我与秋子。”
福泽谕吉说着,露出很淡的笑容。
他望着眼前年轻的、刚步入二十岁的与谢野,与谢野就如同是他和秋子的孩子,她既希望他幸福,也希望秋子幸福。
因此,与谢野时常处于矛盾的状态里,举棋不定。有时,与谢野会希望他能够和秋子在一起,因为她知道这样他会幸福;但有时,与谢野又不希望他和秋子在一起,因为她不确定这样秋子是否能够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