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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钟度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心口像被乱石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远山,我知道你很聪明,你能猜到我的家庭是一团乱麻,也能猜到我的心理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你甚至亲眼看到了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在雪地里坐着,你分明可以猜到我那时候在想什么,这些你心里明明都有数,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一条用尽了最后一口氧气的鱼,深吸一口气之后才重新获得了说下去的力气:“你想过跟我在一起面临着什么吗?也许我的心理问题根本治不好,此后的几十年只能被反反复复的失眠和梦魇折磨,也许我也根本玩儿不过我那老狐狸一样的父亲,说不定哪天他动动手指你就连我的尸首都找不到了。你原本可以品茶养花、自由自在地过你的‘养老’生活,原本可以等一个像韩煜一样的人,拥有一份配得上你的爱情,原本大可不必我这趟浑水……”“可我遇到了你啊”,迟远山撩着眼皮轻飘飘地打断了他。那双眼睛此时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清澈与纯粹,被打断的钟度猛地顿住了,直直地看着他,目光灼热,好像要深深地看进他心底,剖开他的心肺看看这个家伙到底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看了半天,忽然失了力。他原本以为把迟远山拉到自己身边是最艰难的事,此时才发现把他推远更是剜心剔骨都永远也做不到的。他像一头明知自己战败却不肯接受现实的雄狮,眼里没了光彩,浑身的血液倒流,连手腕都透着凉意。迟远山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他突出的腕骨,又重复了一次:“可是我已经遇到你了啊,还哪来的那么多原本呢?”今天之前,钟度更像是一副戴着假面示人的完美皮囊,迟远山有幸窥得那假面短暂裂开的时刻,今天才终于看到皮囊背后那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终于开始表达自己的情绪,说出自己的顾虑,尽管他说的话“违天逆理”“离经叛道”,迟远山也还是好脾气地坐着没有动。“我看见你就高兴,在你身边待着就觉得温暖又踏实,牵着你的手就以为自己可以上天入地恨不得拯救世界了。你觉得你是累赘,觉得自己毫无价值,谁跟你在一起就准要遭殃,可我不觉得。你跟我交个朋友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身上背着千百斤的负罪感,恨不得我最好不要爱你,可我明明爱你啊,怎么办呢?”头顶的灯光倾泻而下,抚过迟远山毛茸茸的发顶,略过他白皙修长的指尖,投射进那双清澈的眼睛,给那深棕色的瞳孔染上一层细细密密的光。他嘴角勾着浅浅淡淡的笑,带着磁性的嗓音像在讲晚安故事般轻柔悠扬:“哥,是不是我总吊儿郎当的让你产生了什么误解?我三十二了,这小半生经历得也不比谁少,早就练就了一腔铜心铁肺。我自认为没有那么脆弱,不至于连点儿事儿都经不起,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替我觉得累,我没什么可怕的。”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和迟远山娓娓道来的语气慢慢抚平了钟度的焦躁,他垂着眼睛好半天没说话,过了半晌才终于抬起了头,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我哪是怕你经不起,是我舍不得。”前面的三十四年,他都把自己活成了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筑起的铜墙铁壁被一点点侵蚀,日渐破败、苟延残喘,此时终于在这场名为“迟远山”的山崩海啸中化为一片废墟。骄傲的雄狮终于认了输,一句舍不得说出口就如同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摊到了迟远山面前,再想扯什么拖累、负罪的“借口”,可就理不直气也不壮了。迟远山虽然心里是有底的,但钟度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悬了很久的法槌终于落下,“咚”地一声,判了他个终身监禁。抓着钟度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带着满溢的惊喜抬起了眼:“哥?”他像是眨眼间就披了一层和煦的光,周身暖洋洋的温度给眼前的“冰块儿”添了一点儿热乎气儿,钟度看着他,眼角眉梢终于染上笑意。他深深叹了口气,抽出自己的手挪到迟远山的后颈,微微俯下身亲了一下那个笑起来很好看、讲话总是动人的嘴角。一触即分。“抱歉了远山,以后拜托了。”迟远山先是被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乱了心神,又被他的“抱歉”吓飞了魂魄,谁知七魂六魄还没走远就被那句“以后拜托了”硬生生地扯了回来,原地重组。真刺激。刺激的还在后面,说完这句话后,一贯冷静自持的钟度单膝跪地,倾身向前,按着迟远山后颈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把刚才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酝酿成了一场瓢泼大雨。小狼狗撒野啊?柠檬水浸湿了地毯,衬衫领口那朵小玫瑰被有力的掌心揉碎,迟远山呆愣片刻终于恢复了神智,被巨大惊喜冲击的大脑还不忘行使它刚刚被赋予的放纵特权。他双手攀上钟度的脖颈,试图反客为主,钟度却是勾着他的腰,稍一用力,把他整个人挂到了自己身上,托着他一起摔向了身后的沙发。迟远山懵了一瞬,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跪坐在沙发上,垂下眼就能看到钟度那张笑着的脸。那张脸不负往常般沉静,眼睛里多了一些星星点点的光,嘴角甚至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小狼狗撒野啊?”迟远山歪了歪头,哼笑一声,按着钟度的肩膀,俯下身去咬那张说喜欢之前都要先说抱歉的嘴。结结实实咬了一口,把心里那点儿恨恨的怨怼发泄了个干净,紧接着又生出三分凄入肝脾的心疼,七分抓心挠腮的心痒,于是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轻轻地去舔舐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腰上的手收紧了,呼吸纠缠,体温升高,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烘热了周围闷闷的空气,杯底的冰糖后知后觉地开始融化,甜甜腻腻的味道铺满了整个空间,扑进了两个人急促喘息的鼻腔。屋内的氛围像酝酿着一场滂沱大雨的闷热午后,然而门外时不时传来的走动声还在提醒他们这不是一个好时机。终于,在小狼狗试图进一步撒野的时候,钟度略微用力掐了一下他的侧腰,微微偏了头:“别闹了,万一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找你,咱俩这样,成何体统?”迟远山噗嗤一声乐了,干脆在他腿上坐实了,头抵进他肩窝喘气:“你别说,还真有可能,严松青以为我拐了个帅哥进休息室,刚才还要拦我呢。”他说着抬起头,笑看着钟度:“哎,你跟我说说你给我弟弟灌什么迷魂药了,这家伙对你死心塌地的。”钟度抱着他浅浅一笑:“爱屋及乌吧。”“我不用他爱,我有你爱就够了”,迟远山轻啄一下钟度的唇角,耍了个流氓又佯装头疼,“我真怀疑这小子是不是青春期没过完呢,每天都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钟度格外温柔地看着他,伸手帮他把那缕散落的头发向后拢了拢,露出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挺好的,关心你罢了。”迟远山身体转了半个圈,从钟度身上下来,把自己摔进了旁边的沙发,手臂伸直了往沙发背上一搭,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小子天天跟我这儿报恩呢。”“报恩?”“啊,酒吧刚开那会儿,这小子玩儿离家出走。那会儿他刚成年,跑酒吧见世面来了,跟人起了冲突,出门就被人堵了。他再横一个人也打不过一群啊,最后被一帮小流氓围着揍,就在后面那条巷子”,迟远山说着朝窗户的方向指了指,“那会儿我也正年少轻狂呢,看见了就帮了一把。”严松青和严松亭并没有血缘关系,因为严松青的妈妈嫁给了严松亭的爸爸两人才进了一家门,严松青也被改了名字。俗话说得好:“什么锅配什么盖”,两位爸妈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谈不上好家长了。他们结婚时严松亭已经大了,自己在外面单住,懒得管他们,偶尔回趟家看见严松青也说不了几句话。直到他18岁那年离家出走。那年,严松亭开了自己的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吊儿郎当的父母生活“丰富多彩”,谁都顾不上管那个青春期的中二少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严松青离家出走了,还是严松亭回家的时候问了一句,他们才想起来好像是好几天没见到人了。电话打不通,同学好友两位父母也一概不认识,严松亭憋着火,的。”“哟,不得了。”“那可不。”钟度摇摇头笑得无奈,眼角眉梢分明都是纵容。夜深了,前方灯火辉煌,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觉得凄凉。我爱你浴室水汽氤氲,厨房里灶台上的小锅翻滚着细密的水泡,旁边的小案板上放着几片切好的熟牛肉,迟远山搅动着锅里的面条微微出了神。他本已做好“长途跋涉”“翻山越岭”的准备,没想到却忽然抽到了一张“一步登天”“扶摇直上”的ssr级神卡,简直就像是老天爷打盹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巨大的礼物砸到了他头上,属于偶遇一场流星雨般的天降意外。被砸晕的心脏到现在都还颤着,格外不真实。钟度也并没有比他好多少,今天事情的发展确实也出乎他的意料,但心里又很明确的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此时,他洗完澡出来,放轻了脚步走进厨房,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一边煮面一边发呆的人。目光深情柔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迟远山衣服都还没换就先来厨房忙活了,单手插着兜往那一站,肩颈线条分明、腰背挺直如松,连背影都透着凛然磊落。分明应该是个冷峻的人,却在汩汩翻腾、麦香弥漫的水汽中显得温暖而柔和。这间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钟度一一看过去,以前觉得跋山涉水都难得到的东西,此时就这么铺陈在他眼前。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水汽尚未消散干净就偷偷蓄进了眼眶,一贯冷淡薄情的人此时竟然有些鼻酸。他忽然为此前的所有纠结犹豫而自惭形秽,那就像一个还未迎战就先举白旗的战士,怯懦而无能,辜负了眼前的人。几步走上前,环上那个永远都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人,他微微垂下头,把那声没来得及出口的叹息,隔着衬衫印在迟远山肩头,轻声在他耳边问:“发什么呆呢?”迟远山微愣一瞬,回了神,随后覆上他的手背,偏过头笑了笑:“哥,我有点儿晕,觉得有点儿不真实,你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我拐回家了呢?我都还没好好追你呢。”钟度一笑:“原本想怎么追我来着?”“怎么恶劣怎么来呗,比如每天给你发肉麻的土味情话,威胁你不跟我在一起就一直发,换着号发;比如做个跟踪狂,在你每天经过的路段都放满艳粉色的花,直到你受不了了跑来求我换成玫瑰;再比如每天给你包不同馅儿的饺子,等你爱上我的厨艺忍不住跑来索要配方的时候,我就甩给你一句‘拿你的余生来换’。”他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地震向钟度的胸膛,把他当下兴奋又愉悦的情绪传递给了身后的人,还要格外恶劣地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庆幸?”钟度当然庆幸,不过不是不幸之幸而是三生有幸。他微微偏了头,轻啄一下迟远山微颤的侧颈,在他此时如雀跳跃的脉搏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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