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从宫人身后走上来,那盏盏宫灯在他身后,像是缀着星河万里。他拾级而上,身上玄色的襕袍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待走到扶欢面前,夤夜而来的掌印垂首跪地。
“慕卿见过殿下。”
他身上还兼着西北督军的职位,却仍能朝扶欢跪下。
扶欢下意识地想要扶起慕卿,弯下腰却感受到了手中的重量,白玉冠还沉甸甸地在手中,并未减轻分毫它的重量。她退了半步,避开慕卿的礼后,才颔首叫起:“厂臣多礼了。”
她想起慕卿离开时,还是煌煌的盛夏,隔断前朝后宫的真武门还能听见蝉鸣,在寂寥的宫道里,显得格外悠长。这时想来,这蝉鸣声也不觉得聒噪,反而有一种于静谧处闻烟火的错觉。现在却是入秋了,夏蝉歇息,声响都寂静了。
仔细算一算,已然有三月有余的时间了。
扶欢看着他身后的一串宫灯,盏盏绵延下去,灯火温柔,将他的风霜也一并掩去了。
“厂臣是今日回宫的吗?”扶欢先开了口,问道。
慕卿站起了身,他身上的玄色襕袍在灯火下,隐隐的还有暗光流动,应是绣制的时候在其中编进了金银丝线。
“西北战局平稳了,臣此次回京是为向圣上述职。”
原是如此,扶欢点点头。
上京夜深,在大内宫城,只凭一盏宫灯照路还是显得昏暗,须得四五个宫侍一齐提灯方才显得亮堂些。而以慕卿如今的地位,光是夜间提灯的人数,也不能下四五个。
慕卿弯了弯眉,那浅淡温柔的笑意还藏在他眼底,他顿了一会儿,又道:“所幸臣回京的时候还不算太晚,还能赶上殿下的生辰。”
慕卿眼底的笑意渐渐浮上来,如同方才初见时,隔着夜色与灯火,他朝扶欢看过来的那一眼。
是真的庆幸,才会如此吧。
扶欢也随着浅浅地弯起唇角,梨涡中盛了连她自己也无法察觉到的欢喜。她将手中的冠子重新又戴到头上,冠子上的花钗轻晃,蝶翼振翅一般。
“便是厂臣赶不及也不要紧,我已经收到了厂臣的贺礼。”
那冠子摘下来简单,戴上去却稍显复杂,扶欢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戴上。跟着扶欢出来的晴晚原想上去,但她抬眼看了看慕卿,终是低眉顺眼,悄悄地退回到扶欢身后的暗处。
“殿下恕罪。”慕卿这一声落在她耳畔时,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发上,轻柔地触碰到她托着冠子的手上。
如同温柔的包裹。
扶欢怔了怔,没有立即松手,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不舍得。待慕卿代替她托住冠子后,才慢慢松手。
慕卿的手比她的巧很多,很是轻松地将那顶白玉花钗冠戴稳在她头上。
他轻声道:“好了。”
扶欢微微低下头,冠子仍稳稳地在她头上。她提着裙摆,向后退了几步,对着慕卿转了一圈。
“我很喜欢厂臣的冠子,很漂亮。”
她今日穿着靛青的翟裙,只有衣襟和宽袖上绣着金红的边绣。翟裙是礼服,层层叠叠套在扶欢身上,更显得她身体单薄,体态伶仃。
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转起来,慕卿恍惚想到毓秀宫中冬日常在的绿梅,清绝孤美。
“臣的贺礼能博殿下一声夸赞,于臣来说,再好不过了。”
他很喜欢扶欢身上有他所赠的东西,这会让他觉得,柔德长公主一直一直以来,就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