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绾自然是笑着捏了捏他的面颊:“自然。”
可她只当他是年少顽笑。
秦璱怅惘地想,九姑姑把我当做晚辈,当做稚子。倘若我与她年纪相仿,她是不是便中意我了?
秦璱采了一束麾阳宫的梨花,欲亲自捧了去赠给九姑姑,
“长公主!公主慢些,仔细摔着!“
“公主,莫再跑了,来,午膳端上来了!”
十四岁的秋绾着一袭鹅黄海棠纱裙,青丝挽成两个弯月对髻,颈上还挂着一环蟾宫玉兔银璎珞。
秋绾俏生生道:“小侄子,来,我的香囊总绣不好,你来看看,是何处错了经纬呢。”
年方十五的少年捧着雪白梨花,年方十四的少女眉眼含笑。这样美的一折画。
可秦璱蓦然流泪了。
他把小心翼翼为她挑拣的,又小心翼翼捧给她的梨花,悉数掷在回廊。花瓣很是绵软,落地而作白雪霏霏。仿佛是半阕无端让人觉得微微悲哀的残诗。
秦璱恍然大悟。他倾慕九姑姑,是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血缘,还是年纪,还是声名,两个人永永远远不会长相厮守。人间中她是他最难得到的人。
与其说他倾慕她,不若扯破心思,说他倾慕求而不得、缺憾难圆的滋味。
他只想要一场缺憾。
十四岁的秋绾,曾悄悄地说,你我虽名分姑侄,年纪却登对,不如……我把那个绣坏了的香囊赠给你?你收了我的香囊,可就是我的人啦。
一切又是循规蹈矩的如愿以偿。秋绾与他年纪相仿,且倾慕于他。他觉得自己被锁在绝境,看不见束缚,束缚却无处不在。
他逐渐意识到,这偌大人间,与自己的思绪互为傀儡。彼此纠缠不休,犹如两个提线木偶,死死挟制着对方。
死局,又是一场死局。
秦璱又默默希望,愿九姑姑回到从前的年岁,心中再无对他的倾慕。自然是如愿以偿,没有一分一毫偏差。
秦璱又想着,为一国贵胄,总要期盼着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此后当真是风调雨顺,海内澹然。
可逐渐地,没有饥荒灾祸,风调雨顺亦逐渐没有意义。
这一次,秦璱还是自杀了。时年二十三岁,谥号如愿侯爷。
天色将明,月白的熹微透过暗夜,远山邈邈传来鹧鸪长吟,天水碧的露珠拂在垂衣。懵懂的少年揉着自己的下颏,犹辨不出,何为梦境,何为人间。
第一世为官宦,第二世为阉奴,第三世为龙子。瞬之夜更,黄粱三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