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裴是君子——钟鼎世家的嫡系,自幼习四书五经六艺。
他又生性温和端正,虽不爱她,可看着自己为他生儿育女、荣辱与共了半辈子,到底也不会绝情至此。
她表情淡漠,心中思忖。
果然没过多久,风尘仆仆的脚步声传来,递荡到了她的耳边。
秾艳的一抹红先映入了眼帘。
恍惚间,她彷佛回到六年前大婚的日子,可骤而被穿堂风拂醒,如今的新娘子,是她的嫡妹。
郑裴清隽的脸被烛火分割,半明半灭的匿在了暗处,鼻骨挺直,内勾而翘的瑞凤眸敛着点寒意。
他生气了。
夫妻多年,看脸色她还是了解的。
应当是觉得自己坏了他的好日子。
郑裴只着了玉頩色的里衣,身形更显清癯。
他竟然在门外脱了婚服。
崔柔奴眸色微动,没有太大的情绪,“爷来了。”
“嗯。”郑裴僵直了身子,坐在一侧,相顾无言。
崔柔昭知道吗?她要嫁的人,是个寡言少语的闷葫芦。
已到强弩之末的状态,崔柔奴任由思绪涣散。
沉痛、嫉妒、不甘仿佛西沉的残日,都从四肢百骸散去了,只归于了沉寂。
目若枯槁的倚着软枕上,见对方不开口,她无力的先启唇,“爷想给她什么位分呢?”
“什么?”
崔柔奴见他沉了脸,只觉得有些讽刺,勾了勾唇,“爷若不想说便罢了。”
“谁告诉妳的?”
郑裴鬓角紧绷着,青筋跳动,尾音里裹挟了点隐忍的怒意。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面白到泛了死人青,唇灰目衰,好像这瞬间才被惊骇到。
只见他扭头看向莺歌,“妳说!”
莺歌忍住了哭腔,恨不得咬碎了牙,“有人正等着夫人让位呢,爷觉得还能是谁?”
郑宅是百年大族,比这城隍庙矗立得更早了半甲子,选进来的丫头都十分守规矩,只为了这沉甸甸的月俸。
这些消息若是有人刻意指使,那就一切也就合理了。
喜或怒?还是漠然置之?
她很想瞧瞧郑裴的脸色,可自己的眼皮却不住,脖颈后的筋骨像颓死的树,要拖举不动自己了。
她抬手吃力地从枕下掏出和离书。
做完这些,猛地一摊血瞬间从口中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抱歉。”
她像是颗瘦零零的枯竹,装不满本就窄短的小衫,骨节凸起得锋利。
和离书递到郑裴手中时,他并未低眉,而是猛然拉住了她的细腕,气息浮动得厉害,“怎么吐血这么厉害?”
“人都要死了,也不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