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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小说网>皇后命不久矣在线阅读全文 > 140第一百三十六章(第1页)

140第一百三十六章(第1页)

皇帝依旧没有开口,只是伸出一只手,慢慢落在她胸前狰狞的伤痕上,动作非常轻柔,宛如对待一块易碎的琉璃,没有半点厌憎和嫌弃,手指的抚触如火烧火燎般滚烫,仿佛是在灵魂上留下烙印,皇后下意识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她可以在恶意和伤害前面不改色,但在面对温柔和爱怜时总会忍不住慌乱无措,甚至有些抗拒。

皇帝顿了顿,缓缓靠了过去,烛光映出的巍峨剪影一点一点覆上她的身体,皇后下意识屏住呼吸,下一刻她得到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他抚上她僵硬的背,将人拢进怀里,轻声道:“我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滚烫的胸膛就在耳边,急促的声响完全压过了她自己的心跳声,如果说语言还可以作伪,心跳的声音却骗不了人。他没有说谎,但是这个认知却让皇后心中越发难过,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夹杂了一丝鼻音:“若不是你,我只会将这些陈年往事带进棺材里,绝不会吐露半句。因为是你,我想要说清楚的。但是坦诚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去做的时候才知道如此艰难,情绪减一分则失之冷淡,多一分又成了哀鸣乞怜。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就一直拖到了今日。”

她经历这些几年低谷,之所以还能轻松地将前尘琐事一笑而过,内心倚仗的也不过是那点微末的骄傲。这些骄傲早年由刀箭烈火淬炼,化成无数伤疤紧紧附着在身上,已经和血肉相连,在最混沌无措的时候凝成微弱一线,险险支撑住她残破的自尊,才没有一败涂地。现下若要将这些旧伤疤从身上拔下来,陈列在桌案一一展示,去换得一番未知褒贬的评价,不但是伤痛,简直就是羞耻。但因为是他,她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将自己最珍贵脆弱的秘密倾诉出来。

“若这些伤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或许是件好事,会增添勇武和气概。偏我是个女子,世人对女子皮相的要求总是更严苛。倘或嫁个行伍中人也就罢了,大家都是同类,不会嫌弃彼此。偏生阴差阳错嫁到帝京来,配的竟还是你这么一个翩翩贵公子,若不遮掩一番,我也实在无颜面对你。无论如何,是我欺瞒在先,你疑心在后,解铃还须系铃人,始作俑者归根究底是我自己,其实怨不得你。”话可以说得大度,但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释怀,她看起来异常消沉,并没有因为说出压在心底的秘密而有半分轻松。

今夜这番撕扯,二人的心结皆是水落石出,她已经选择坦诚,如同坚定地伸出了一只手,可他若是再沉默以对,不去握紧它,这只手会慢慢消失,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她不是一个宽宏慷慨的人,付出的一切亦是渴求回报的,而她所要的回报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自己在天平的这一端沉沉坠下,另一端的权势,财富,地位甚至生死加在一起都轻如鸿毛,不值一提,唯有将他全部的心压上去才能势均力敌。这是皇后决绝且狡猾之处,她看似宽容,但其实只给出了一个选择,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皇帝心知疤痕之事不过是表象,两人间最大的症结并非此事,他默然片刻,坦诚道:“我的确命羽林外卫去北地查过你的过往,也的确在端午夜做了那一出戏。”虽然这几桩事情早就心照不宣,可当他真的开口去承认时,仍感到有些艰涩,有时候认错这件事与事情的对错本身已没有关系,只关乎颜面尊严,尤其对于上位者而言,端的不关是非,只看愿不愿意。越是位高心傲之人,越是难以向人低头。他愿意认错,只有一个原因,他心甘情愿向她低头。

有了这个开始,后面的话也容易了很多。“你我婚后一直相敬如宾,你待我一向平淡,在先帝孝期前后却突然变了性情,又显露武艺,种种行为皆不寻常。那时前朝即将布局,少不了大舅兄相助,后宫更需要平静无扰,我担心你的改变会成为整件事的变数,便命人去将你来京之前的过往查探清楚,好确定缘由,以免横生枝节。但他们也没打探到多少确实的证据,多是在细枝末节上印证了我的猜想罢了。”

“你的猜想”皇后终于有了反应,她抬头问,“什么猜想?”

皇帝垂眸看她,目光幽深不见底:“阿萝,我们是夫妻,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你身体上的变化,行为举止的异常,难道还会有人比我更清楚吗?”

“是你自己发现的?!”皇后目瞪口呆,但若顺着这思路回忆,自己在他面前早已没了防备,朝夕相处间是有可能露出破绽。莫非当真冤枉了他?“那……”她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把阿乙的名字直接问出来。

“你身边的那个阿乙,确实身份特殊。”皇帝猜到她想问什么,主动解了她的疑惑,“她原是先帝安插的人。”

“先帝?!”皇后大吃一惊,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事情会和先帝扯上关系。

“不只是她,在长信殿和慈宁殿,甚至福康宫里先帝都安排了人。只不过这些年新旧更替,加之两殿有所警觉,明里暗里几番动作除了不少,她是少数几个得以继续隐下的。我自登基后与这些人并无联系,只知道有他们的存在。当初得知太皇太后把她给你,令我很是警惕,以为这举动有什么深意,长信殿是否故意借她敲打我。但那之后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多半只是长信殿里选人时巧合选中了她。后来她寻机来紫宸殿表明了身份,那时你在后宫有不少跳脱行为,对几位长辈多有冲撞,我便吩咐她多看顾些,若发现不妥便报与我。”

原来阿乙身上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过程。皇后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感叹道:“入宫前就对先帝的拳拳孝心如雷贯耳,以为皇家长辈母慈子孝,夫妻和睦,天下称颂,不想他对太皇太后和太后竟也会有这些手段。”

她对先帝的印象非常模糊,依稀记得是位清瘦儒雅的老人。她嫁给楚王时先帝已经身体不大好,精力不济,对新儿媳只按例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来的几次见面也都有许多人在场,她那时一味恪守规范做贤良妇,讷言慎行,恭敬有礼,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交谈自然更少。再后来先帝病倒,太子夫妻侍疾,亲自煎药,端茶送水,在病榻前服侍了数月,可先帝已经很虚弱,很少开口,却每天都记得遣人去向太皇太后问安,一日不曾忘记。而每次与她说话也都很和煦,非常温和的一位长者,但其实这都是些浅淡的认识,此时去回想,竟完全琢磨不透先帝到底是怎样的人。

皇帝抿紧唇没有言语,但显然并不高兴。皇后也能猜到他的心思,之前她借一借先帝的牌位都引得他不悦,显然此人对先帝心存敬重,不愿见人有不敬,更不用说这些非议之语。

“生气了?”

皇帝摇了摇头,但紧锁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子不言父过,告诉你这件事是为了解释原委,我并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虽然她最初是先帝的眼睛,但到你身边之后都是奉了我的命令,做的是我的眼睛。阿萝,皇家之中,即便是夫妻骨肉至亲,但彼此怀疑,窥探,谋算,提防都是常事,不但先帝对她们,两殿对先帝亦是如此,就连母妃也并非没起过心思。”他的语气里颇为沉郁,正统教养出来的皇家子弟,自是清华高傲,但养育他的这座皇宫,却是一座表面上精致华美的池塘,看似璀璨流光,内里污泥浊水,暗藏无数污垢。要他亲自去将污浊翻搅给她看,甚至道出父母不为人知的污点,谈何容易。

皇后此时并无暇关心这些,听了这话,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塌了一半:“因为他们彼此戒备窥视,所以你也要戒备窥视我?这才是你一切所为的真正原因?”

紫宸殿很静,让她低切的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我原以为我对于你而言是不一样的。你纵容我不行礼,从未因此指责,我各种行为出格,不服长辈,你也多有维护,并不嫌弃我与别人不同,你甚至很少在我面前自称为朕,也没什么高高在上的君臣架子,你我之间有时候就像民间的普通夫妻一样。时日长久,这桩桩件件便让我生出妄念来,以为苍天到底眷顾我,在深宫之中竟真能遇到这么一个人,能包容认同我这个异类,若如此也不算白活一回,便是死也无憾了。可你如今却要告诉我,其实你对我的心与先帝对太后一般无二,我所领会的这些都是我自作多情吗?”

“自作多情!?”皇帝专注地注视着她,却并没有再因为她的激动情绪而兴起波澜,方才的失态仿佛是流光一闪,转瞬间他已然回归了平静,目光深黑得犹如无月的夜空,“阿萝,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方家的确很重要,但即便没有你们,我一样有千百种手段可以达到目的,不需要为了这份助力就做到如此程度。”他话锋一转,道,“况且,以方家老大人和你兄妹的心性,公私分明,只要我不是昏聩无能之辈,有定国安邦的意愿,为了朝堂安稳,即便我对你有所薄待,于家国大事上你们依然会相助于我,不是吗?”

这一问赫然如一道闪电劈碎静空,又恍如凌空一刀,将人五脏六腑都劈了将出来,心肝肚肠皆一览无余。皇后口中慢慢尝出苦意,方家的刀锋尽皆指向北方,若想有朝一日国仇家恨得报,便须得后方稳定无虞,为了达成这一点,他们只会是皇帝最忠实的盟属。这桩婚姻其实安的是皇家的心,要的是皇家的信任,而不是相反。她曾经热切地盼望他能相信这份忠诚,但今日果然如愿以偿,她却高兴不起来。他的语气太过冷静淡定,仿佛只是把方家的热血忠心当成是权衡利弊时的一枚筹码,徒具利害,再无其他。虽然句句说的是实话,可是何其令人难堪。无形中似有森森寒气侵入皮肉骨髓之中,这场景不过是又一次将她从温柔梦里唤醒,冷冷地提醒她,她的夫婿是一个帝王,纵然平日里温情脉脉,君子款款,一个帝王该有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他都不缺。

皇后不愿再看他,垂下眼道:“你既已笃定这一切,自是有恃无恐,确实不必再同我虚与委蛇。”

“阿萝。”皇帝听出她话语里的淡漠,虽然已打定主意要将这一切平静托出,心绪仍不免因之一乱,他低低唤她的小字,将她冰冷的手紧握在掌心,话语微微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音,“你想要我的实话,我便将一切都告诉你。这些话在这世间我只会说给你听,便是不中听,不如意,你也不能怨我恨我,更不能离开我。”

皇后一介血肉凡人,也有私心亲情,自会有不甘和怨怼,但是听着他语气里那丝如临绝境般的慌乱,却再硬不起心肠,略有心软,便被满满的怜惜之情破防而入,再度攻占了整颗心。她兵败如山倒,无奈一叹,放弃了挣扎,手腕一转与他十指相扣,将他的手牢牢锁在掌中,道:“确实不中听,但也确实是实话。偏我今夜最想听的就是实话。”

这句话宛如一枚定心丸,皇帝紧绷的身体随之松弛下来,他另一只手将人搂抱得更紧些,低低道:“阿萝,我与你原本就不同。你们一家忠肝赤诚,彼此爱护,纵然是薛定倾那般无血缘关系且翻脸无情之人,大舅兄仍肯不计前嫌护他周全。而元极宫中,夫妻父子兄弟皆是可以谋算的对象,利弊权衡之下,人人皆知人心易变,唯有权力和利益才是永恒,争斗、背叛、谋算随时可能发生,所以提防和猜忌无时不在。我生长在此处,自然与他们都是同类,行事并无相异,其实我心中并不喜欢如此,可这世间实在无人堪得我另眼相待。若是不曾遇见你,或是迎娶的是另一个人,多半仍是相敬如宾以图时局平稳,就如之前两年那般。再之后,君临天下,孤立于绝顶之巅,步上历代帝王的后尘,俯视众生,驾驭人心。女色于君王而言皆是一时肤浅之乐,世间美色层出不穷,绝无尽时。以天下供养一人,事事随心所欲,便更加冷酷无情,蔑视猜忌人心,越发无人可堪共语。这并非我想要的人生,可人在其位,周遭大势如此,也许再不用多久,我也会彻底被世事权欲所裹挟,成为史书中无数高高在上、称孤道寡君王中的一个。纵然心有不甘,也终究会随时光流逝而冷了心肠,沦为寂灭。他日垂垂老矣,临终离世之时回顾此生,或许连曾有过的这点不甘也早已忘却,了无痕迹。”

“可叹上天垂怜,竟教我发现了你。嘻笑怒骂不改真心,凡事从心而为,宁折不弯。你并非无知者无畏,正相反,你什么都知道,都看得明白,却还能坚持本心。恰如泥池中生出一箭莲花,叫我如何能不钟情于你?这元极宫满宫上下数千人,我这二十余年时光,统共也只遇着一个阿萝。能与你执手到老便足够,其他皆是小事。那些虚礼俗节又算什么?况且礼仪是为了表尊卑,但在我心中,你何卑之有?至于日常行事,你虽不羁,却并非没有分寸,你我是要共度一生的,纵你几分又何妨?但凡你想要而我又能给的,自是心甘情愿如你所愿。你不喜欢的,我也不会再做。”

皇后整个人都怔住,眼里忽而显出几分异样的神采,竟像是今日又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般,末了,哑然失笑,仿佛自言自语般道:“本以为就我是个怪胎,原来你也不遑多让。”她不知怎的竟忍俊不禁,连连大笑了好几声,直到余音消散在空中,才徐徐说道,“我从前装那贤良淑德的模样时,也曾有过疑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所有人都告诉我,必须娴静温婉,完美无缺,才符合一个王妃、一个太子妃甚至一个皇后该有的样子。一步不能多走,一字不能多说,更有无数规矩礼法束缚,简直透不过气来。也因我先天不足,本非良配,所以颇有愧疚,便想在这件事情上有所弥补,可惜天性不合,越是想去做越是做不到,到最后甚至都分不清,我到底是我自己,还是一个名字叫王妃、太子妃、皇后的人。饶是这样,也仍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自己亦无一日开怀,只觉身在宫中,却从来都是一个外人。后来……性子起来,索性撂开手去,该如何就如何,谁知这横冲直撞的,居然因祸得福又识得了你……真是造化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比较杂乱,改得头秃。

剖白基本接近尾声,彼此坦诚完了,下一章结个尾开始走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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