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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旧人（第1页）

啪。

微弱的声音响起，顾谙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根本没听见这点动静，甚至没感觉到皮肤流血的痛楚。

已经扫到顾谙后颈的刀风像暴风的尾巴，携摧山之力而来，却在撞上的前一刻失去了掀起血雨的力量。

滴答，滴答——

风声消散，顾谙骇然扭过头，瞳孔一缩。

杳娘的弯刀离他额头不到一寸远，刀像握不住似的颤抖，往上看去，一条和杳娘袖中那条转瞬毒死五丈花蟒的小青蛇一模一样的蛇缠在她手指间，爬过的地方，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蚀，血肉模糊。

这不是朔风的蛇，顾谙甚至从没见过这种蛇。

杳娘袖中的小青蛇有所感，也探头爬出来，在手腕间停留观望了一会儿，接着急切地向另一条游了过去，两条蛇缠绕着，却并没有厮杀之意，甚至说得上缠绵。

杳娘嘴唇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腐蚀露骨的手，眼底逐渐变红，没有一点惊恐、愤怒或恨意，更像是见到一位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故人。

手腕间的刺痛在生死之线松懈下来后传回经络末端，顾谙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立刻被杳娘一把扯过。

只见顾谙常年带着的那串手串，中间最大那颗刻着“顾”字的碧玉珠子已经爆碎开，一些尖锐的碎粒扎进手腕，大大小小碎渣散在地上幽幽地反射着微光。

那条青蛇是从珠子里出来的。

“哪来的，你的珠子是哪来的！”杳娘攥着顾谙手腕，神色如厉鬼。

钢钳般的力道让骨头发出错位的响声，剧痛让顾谙觉得腕骨都要碎掉：“我家的……董丞的人清扫火场发现了这颗珠子，其他东西都烧没了，董攸就拿来给我。”

顾谙能感觉到杳娘的手在发抖，他不觉得那是疼痛所致，像是面对一种完全没有想过、也无法解释的境况。

温热的水滴落在顾谙手背，顾谙微微愕然地看着杳娘。

“他竟然给你？我以为他早扔了，他竟然留给你？”杳娘边哭边大笑，形如疯魔，“我告诉你，碧溪非原主死不认新主，只有原主临死前拿着另一人须发、血液或随身之物让它藏身的隋珠染上新味道、教它重新认主，它才听话，否则你把这颗珠子带上手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杳娘目光带着混乱的疯癫，珍惜又眷恋地反复看着露出白骨的手：“他一辈子都带着我的东西，临死的时候都记着我给他的东西！”

顾谙错愕道：“这颗珠子……”

杳娘翻手掐住他脖子，表情瞬时转阴，可怖如罗刹：“你说的火场是怎么回事，你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谙心里涛浪轰然撞上堤坝，冲起的激流掀翻了天，但杳娘的手紧的让他连呼吸都没有办法，更没有一丝回答或发问的空间。

直到眼前充血成一片斑斓，眼球臌胀到濒临爆开，杳娘才忽然松手，顾谙脱力倒在地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沫从喉咙喷洒在地板上。

杳娘木然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家到底是怎么灭门的，你爷爷，你奶奶那个老妖女，是不是死在进城乱军屠杀里。”

顾谙胳膊撑在地上，在一片荒诞的震骇中咽下喉头的腥甜：“不是……董丞屠了京里一众重臣的府邸，但我家在董丞进城前就……”烈焰中的梦魇逆卷而来，顾谙狠狠咬破舌尖，在疼痛中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有人趁乱烧了整个太师府……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是什么人？”

顾谙摇头：“我没看清他的脸……”

“哈哈，哈哈。”杳娘尖利地笑起来，“又一个骗我的。”

顾谙一凝，抬头要辩，却发现杳娘并没有在看他，而是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

那个方向是——皇城。

杳娘喃喃道：“他就剩你这么一点血脉了，临死都还想护着你。”

顾谙再也忍不住：“前辈说的故人，是我祖父？”

杳娘没有说话，将两条碧溪都收进袖中，顾谙珠子里碧溪遇见杳娘袖中那条后竟不再分泌毒液，两条小蛇亲昵地相互咬着尾巴，温顺地在她的手腕上缠成一圈。

“你的病我治不好，天山富有天下灵珍奇药，但对你来说都与路边野草无异。”杳娘回手将弯刀插回皮鞘里，丢给顾谙一个玉质小瓶。

顾谙打开一看，里面是黄豆大小的药丸，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五石散也熬不住的时候就吃一颗，等这一瓶吃完，我也再没办法。”

顾谙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韩骥，低声道：“多谢前辈。”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帮秦王，因为他曾带着你爷爷的遗物来见我，一个蛇血藤缠的戒指，你应该见过。”

顾谙一怔，那个戒指是他祖母还在瑶疆，还没嫁到京城的时候亲手做的，祖父后来一直戴着，从没摘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