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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寒（第2页）

雨下了一日，入夜才停，青碧色的衣袍溅着泥水，悄无声息铺在帐边草木间，草木娇翠欲滴，人却没有半点生气。

大帅亲自下的令、锁的人，闫良雷鸣云都没来多看一眼，连张机回来都没管，他们哪敢多说一句？

更何况是那个啖肉饮血也不解恨的奸臣，死不足惜。

“大帅？！”巡逻的卫兵看见夜半疾驰而来的韩骥都惊了一下，莫非事情有变还要出兵？

韩骥没等追云停稳就翻下来，冲到帅帐前看见帐边倒着的顾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顾谙，顾谙！”韩骥扳着顾谙的肩膀，毫无回应。

微弱的月光下，顾谙脸上蒙着一层尘土似的灰败，散乱的长发被泥浆凝结在一起，任他如何喊也没有反应，宛如一具抽去灵魂的空壳。

韩骥摸钥匙的手都在抖，摸出来的时候钥匙滑掉在地上，怒地抽了腰刀直接砍断锁扣，抱起顾谙往张机的帐子冲，巡逻的士兵们呆若木鸡地看着他远去。

韩骥闯进张机的帐子时里面灯火通明，只是没人，他将顾谙泥泞湿透的衣服全扒下来，脱了自己外袍给他裹着盖好被子，转身冲出去时正好撞上夜巡回来的闫良。

“张机呢！”韩骥暴跳如雷地吼道。

闫良从没见过他这样，吓了一跳，立刻往伙房方向一指：“刚路过伙房那边帐子看见他了，好像……”

韩骥立刻往那边狂奔去，闫良看着他一身中衣飞奔的背影，愣愣说完了后半句话，“好像是去洗澡……”

伙房边的帐中，柴火的噼啪声和烧水的咕噜声听的人心里又暖又惬意。

张机仰头靠在浴桶边，眼睛上盖着一块热腾腾的湿毛巾，两手放松地搭在桶壁上。

人生快意莫不如此啊，几两碎银，一桶热水澡，天上掉下来的一堆珍奇药草，还没有该死的王八蛋折腾病人。

在山上果然是没有出路的，怪不得糟老头子一年到头云游不着家，骗他一个人蹲在山上看门。

张机愉快地哼着下山时跟歌女学的《十八弯》，帐帘被从外猛然掀起时，他刚拐完第九个弯。

冷风呼——地灌进来，张机吓得差点从桶里跳起来，眼睛上的热布啪嗒掉进水里，反应过来自己尊容几何后赶忙往水里一沉，抄起舀水的瓢子怒不可遏地砸向韩骥，在半空带起一溜水珠子。

“韩云升！你他妈的疯了吧我在洗澡！”张机咆哮怒吼。

韩骥躲也不躲任那水瓢砸到自己胸口，上来一把提住张机的胳膊。

张机不是武夫，但个子比韩骥矮不了半头，韩骥直接一手把他生生从桶里提了出来。

“我|操！”张机惊恐万丈地看着只穿着中衣的韩骥，又看看门帘，生怕有人进来又生怕没人进来，“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们俩什么交情你敢对我干这种事？！你良心被狗吃了！”

韩骥根本不理会张机狗吠，拽下架子上一件衣服往他腰间一围，钳着他就往外走。

张机差点崩溃了：“住手！韩云升！住手！我知道了，有病人是不是？顾谙又出事了是不是？你先放开我！否则我跟他一起死在你手里也不会给他看的！！！”

韩骥目光寒如冷铁地回头看着张机，但还是松开了手。

张机火速扯了一件袍子穿上，腰带一系就跟韩骥出去了。

反正燕西大营里连狗都是公的，只要不让他像刚才那样被韩骥拖出去，中空就中空吧，毕竟人命关天。张机安慰自己道。

张机看到顾谙的时候才知道韩骥的急不是小题大做。

他拨开顾谙眼皮看了看，又切了脉，脸色比方才的韩骥还难看。

闫良掀开门帘探头进来：“大帅，你要的热水准备好了。”

“他现在不能用热水，热水一激就没命了。”张机难得严肃，从柜格中分别捡出七八样药材包起来交给闫良，“放进水里煮半个时辰，直到水成墨黑色，然后放温了抬过来。”

闫良刚走白驹就进来了，端着碗煎的浓浓的药，噤若寒蝉地走到床边：“大帅……”

韩骥看了他一眼接过药，没有说什么。

白驹内疚极了，他说不上多喜欢顾谙，毕竟他“奸名”实在太大了，可这些日子他守着院子看着，竟然完全不能把这个病弱文士一样的人和传闻中的大奸臣联系在一起，怎么看只是像个萧疏隽逸的卿相，而且似乎还跟大帅有些更深的关系。

无论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而他又没办好大帅交代的事，白驹眼圈红红的，韩骥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