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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劫（第2页）

门下的小窗口早先被人推进来一碗满满当当的米饭，黑暗中，几只小虫悄无声息地扑到那已经发硬的米上面，停留了几秒突然激烈扑腾翅膀飞开，不多远就抽搐着栽到地上翻滚，撞上四周早已死去的同伴。

床上的单薄身体也在小幅度抽搐着，顾谙每尝试呼吸一下，磨砂似的疼痛就从喉管一直火辣辣地剌到肺部，仿佛有万千根细微的针随着空气灌进来，一路横七竖八地扎穿了他的气管。

荀太医说的没错，用归元丹救急，从心苏醒后他必遭反噬，只是没想到连一日都没熬过去，如今这具身体实在是废柴一捆。

这次看来是游走到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心脉。

杀董攸前，那一碗药断了子母蛊的感应，可世间哪有白赚的好事，从心子蛊从此感受不到母蛊的存在，会越来越易受惊、越来越易怒，开始是归元丹这样烈性的药才会惊醒它，逐渐的，只要顾谙内服药物它就会苏醒。

即使顾谙冬藏夏放，一辈子不生病、不用药，但子蛊不能再从母蛊处获得养分，不出两年，它也会开始啃啮顾谙的经脉和五脏，尝过血的蛊就不再是虫，而是“凶”，一日疯狂比一日，再也无法逆转拔除，直到玉石俱焚。

还有两年，抓紧些多半够了。顾谙关于身体知觉的一半意识混沌，关于理智筹谋的一半又无比清醒，冷酷机械一样算着早已铺下的棋局下一步会落子何处。

墙壁逐渐释放出奇异的温热，顾谙费力坐起来，拔下头上的簪子走向门口——他等的火终于烧起来了。

精制的锁扣被他挑弄几下就咔一声崩开来，仿佛练过了无数次

拐过两道弯，四起的火光把永如暗夜的内牢照的一清二楚，一切景象都在火光后弯曲绚烂。

顾谙弯下腰避过最上面一层浓烟，捂着口鼻往另一道通向死路的岔口前行。

高温让他仿佛呼吸进去的都是炎火，气管火辣，皮肤整片整片的灼痛，几乎要原地化为灰烬，连意识都开始不清晰，纠缠在无数夜梦境的幻听又浮现出来。

“顾谙……”

顾谙逼着自己不要去想脑中那道纠缠不休的声音，着魔似的往前。

经久不用的壁灯早已锈的不堪，细脆的支杆终于在火焰蚕食中寿终正寝，咔一声断了，旋着火苗和烧化的灯油向顾谙泼下。

韩骥目眦欲裂，简直把这辈子的命都拼上了才紧紧卡在火油泼在顾谙身上之前冲过去，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把顾谙扑在身下。

他穿了辟火袍，可还是有几滴滚烫的灯油夹着火，直接烧穿了袍子滴在他后背。

油灯重砸在他脊骨上又滚落在地，韩骥一把拉起顾谙，吼道：“你找死吗！我喊你为什么不回头！”

伤病中蛊虫作乱，顾谙眼神茫然，分不出幻梦和现实，嗫嚅了一句，推开韩骥又要往前走。

韩骥心头火快把胸腔都烧穿了，抬手就要打，看着顾谙的脸色硬是忍了下来：“我带你出去。”

韩骥额角青筋直跳，尽力压着火气，解下辟火袍将他裹进来，谁知顾谙突然猛力一推他往前扑去，不死不休的架势，韩骥根本没这个防备，差点直接被他推坐在地上。

“你他妈的！”韩骥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这种要命的时候一作再作，更何况他本来就是阎王脾气，一步上去揪住顾谙后领就把他提起来。

顾谙在他手里不停挣扎。

韩骥真是撕了他的心都有了。眼看火越烧越大，呼吸已经困难，韩骥钳着顾谙，本想直接劈晕，想起来荀太医的话又忍住了，扛在肩上怕火落下来烧着他，万般无法只能拿厚重的辟火袍将他死死裹成一个被褥卷，勒缚在其中动不了，横抱在怀里往外冲去。

此时，内牢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滚粥。

秦王赶来时甚至连寝衣都没来得及换，只草草披了件外袍，望着漫山的火海怒道：“怎么回事！”

秦王骤然疾声厉色，温和模样一扫而空，威压重逾钟鼎不输韩骥，一众刑部官员吓得魂飞魄散。

“回、回殿下，今夜的牢头看着年节就去躲懒吃了杯酒，没想到回来时就已经起了山火，火太大了，又是西北风，就、就烧进内牢去了。”司狱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答道。

秦王冷笑连连：“又是山火，又是北风，好巧的灾啊！”

“殿下！”闫良带着五六个将士拎着水桶狂奔而来，各个满脸黑灰，一看就是往火场里冲了好几趟了，看见秦王的时候都快崩溃跪下了，“殿下，我们大帅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天牢里的辟火袍都被蛀烂了全是破棉絮！只有一件勉强能看的让大帅拿走了，我们根本进不去啊！”

秦王脸色阴晴不定时，贺烈终于带着人赶到了，手下人动作麻利地组好灭火的水器，贺烈披着辟火袍，第一件事就将秦王捎带闫良几人都驱到一边：“殿下离远点！闫将军，请务必照顾好我们殿下，千万拦着他别过来！”说完转身就冲回队伍里，跟众人一起拿起水桶和水器往内牢入口处喷射泼洒。

韩骥跟顾谙还没出来，救火的人中突然有人颤声道：“看洞口，看石头！”

内牢本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外口窄内肚大，经过开发修葺后成了如今的内牢，但还是和山体连成一体。

众人依声看去，顿时齐齐变脸。那出口顶端的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裂纹，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开裂着，再仔细一看，洞口内外许多石头都已经出现了裂纹，像隐在石壁里的恶鬼，悄无声息地向四面八方爬开。

出口要塌了！

闫良五雷轰顶，光杆一条就要往里冲，被秦王一把抓住手腕，手劲之大闫良竟不能挣动。

贺烈大吼：“还不快点！拿盆、拿桶、拿夜壶，随便什么能装水的全都拿来！水器往洞口深处射，韩大帅要是出不来老子扒了你们的皮挂在天牢当辟火衣！”

水撞上烈火瞬间就蒸成汽，浓烟跟水汽混在一起，洞口烟雾蒙蒙根本看不清状况了。这时风向陡转，灰烟又开始像秦王闫良这里扑来。闫良还没怎么，秦王倒是先受不住似的脸色微变，剧烈呛咳起来。

“殿下！”闫良有点慌，自家主子的命是命，人家主子也金贵的很啊！

“没事，没事，将军扶我去上风口吧，这里烟大了。”秦王让闫良扶着走远了些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