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纪则明并不知道,慎怡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选择去问他。
她甚至豁出去了自己以前在他那里所留下的所有良好印象,只想触碰一下他内心那块尚未结痂的伤口。
而慎怡也听不见他心底的声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如果告诉她,纪则明只是想在你这里不留下任何污点,她会怎么想呢?
他猜她只会觉得自己更装。
偶尔他想起这一点的时候也会觉得好笑,他人的评价于他来说并没什么分量,但之所以慎怡的评价会沉甸甸,是因为他在意她。
纪则明没谈过恋爱,身边那对吃窝边草的发小给他做出惊天辟地的案例,他便以为这世上所有的爱情都是如此。
所以先入为主地否定了这细水长流的在意是源于爱恋,并出于保护的心理将她圈禁在安全地带。
纪则明并不想让她插手这滩烂泥,一旦下定决心,便一定会贯彻到底。
他想,对她的保护不仅是放纵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是将她包裹起来,不愿让她触碰到一点尖锐的角。
尤其是恋爱以后,他更是大大减少了她与自己父母接触的次数。
除去必要的见面和问候,慎怡几乎与他们不再有交集,比当初做朋友的女儿时更加陌生,她却还傻傻地以为全是因为身份转变了,所以尴尬。
纪则明平时也甚少会提起家里的情况。
慎怡认为一是他搬出来了,远离是非之地,自然不清楚细节,二是父母待他实在凉薄,他不关心图个耳根清净也很正常。
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受家庭影响,父母不会成为他的累赘的同时,他也无法束缚父母。
当年的事情由老人出面不了了之,他奶奶尚且在世,更是大发雷霆,直言要将唯一的儿子赶出家门,如果云斐不愿跟着过苦日子,离婚也好分居也罢,都随他们去。
但纪则明不可以有任何兄弟姐妹,家里生意的大小事宜都得归他所有、为他所用。
吓得这对夫妻又是惊又是谢,不敢再造次,本本分分地过起日子来。
尤其是他母亲,当初生怕那私生子真的诞下,一边和纪则明哭诉自己的苦衷打感情牌,又一边道德绑架不准他离开家。
“如果你就这样走了,那纪家的一切怎么办?难道你真要看着你父亲把所有的东西交到别人手里吗?”
起初纪则明厌烦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更憎恶父母在钱财面前贪婪不堪的嘴脸,明明没有感情也能和好如初,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家中老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纵然没有开口,却也成为桎梏他的一根丝线,连着皮肉筋骨,让他无法真正做一枚风筝,去享受所谓的天高海阔。
在此之前,纪则明也曾有过私心,想去试一试有没有别的出路,所以选择了上班。
可父母并没有将他的巨大牺牲放在眼里,甚至认为出了这样的事情,能够推动他接手家业反而是个好处。在他工作那两年,他们也见不得他拥有退路,不断地诟病他的理想,催促他快些归家。
他终究是孝顺的,面对老奶奶的离世和逐渐恢复感情的父母,他做不到毫无波澜,心软着接下这所谓的传承,从此拥有了真正独立的权力,却又被千丝万缕包裹成茧,彻底失去自由。
纪则明知道人生就是这样,不可能称心如意。他已经是这个社会的少数人,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和慎怡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纪则明是喜欢未雨绸缪的人,他想如果她要走到自己身边,那他就该给她编一个漂亮的森楚。
接手茶馆的话,他们之间就不需要隔着时间和空间这些错落的、无法更改的距离,也不需要再看他父母的脸色与虚伪,甚至在经济上,他能够快速成为牢靠的依靠。
纪则明虽然心怀理想,但也是个现实的人。所以他几乎没什么挣扎,就走向了这条路。
他想他果然不是什么伟人,他贪恋安稳的一切。
和他爸妈追求刺激与挑战不同,他对爱情完全没有任何大起大落的期待。他只希望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自愿的,如果可以的话能够陪他久一点就好。
他没有那么多乐趣与新鲜,也想不出什么花花肠子,更不知道如何讨人欢心。
唯有笨拙地满足她所有说出口的愿望,傻乎乎地等待她察觉。
可慎怡多会爱人啊。她好像天生就有那样的天赋,并且将这种能力运用自如。
纪则明时常觉得,只要她开心就好了,可她却永远都能够在巨大的欢喜里朝他伸出手,将他拽进来,要他也享受这份感情。
她说,爱不是让一个人感觉到快乐,而是想起对方时,彼此都会感觉到幸福。
这个和第十章是呼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