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划过去的时候,他的心跳几乎跃出胸腔。
战马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危险,不安地嘶鸣甩动着缰绳。
刀刃的寒芒在四周的火光里像一弯清月,陆世廷的血洒到了他的脸上——他手臂实在没有力气,匕首没能如期割开对方的脖颈,而是自对方眉骨下划至了眼尾。
一旁曹毅惊呼出声:"督主?!"
穆玦笑了,用最后带着焦距的目光注视着陆世廷,对方疏冷的茶色凤眼被鲜血浸过,血水蜿蜒地顺着脸颊滑落,好像淌下了血泪。
他的手很快被制住了。
他有些惋惜,这一刀竟然划偏了。匕首在陆世廷手里,他也被人紧紧抱着。自陆世廷坐上东厂厂督的位子,应该还没有人当着他的面伤过他。
这个时候对方应该不会再有心情拿那个人参丸折磨他了,又或是把他带去哪里狎玩,只要陆世廷把匕首刺进他心口,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幻觉消失,他也就能如愿死去,在战火里,尸骨就地掩埋。可陆世廷只是收起了匕首,没有恼怒,也没有继续逼迫他。
战马还在往北狄的营地外飞驰,十几个锦衣卫一路跟随杀着周围上前阻拦的北狄士兵。穆玦无力地垂着脖颈,仰面在陆世廷怀里躺着,望向夜幕。听夏明说,人死前的愿望是可以被听到的。
他低声祈祷。
“希望母妃……永远别想起我是她的儿子。”
他说出这句话后,陆世廷扣住他腰的手似乎狠狠颤了一下。
"不要,不要有人认出我的尸体,我不……不想回大宁了。"
夏明本来就爱哭,看到他的尸首也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
他死得不好看,病死的样子形容枯槁,尸骨回到京城,太子那些人看到一定会把他当作笑料。陆世廷好像叫了一个军医过来,他被打横抱着下了马,有人在给他把脉。
他最后说。
"如果下辈子还投胎当了人,别……"穆玦没有说完,他的喉咙被血堵住了,只能发出破碎的气声。
他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大把药丸,但是他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有力气吞咽了。
陆世廷问把脉的军医:“他怎么样?”
军医瞥
了眼陆厂督脸上的血,惶恐地跪下:"回禀督主,六殿下他,六殿下他恐怕……"
曹毅把军医揪起来:“你胡说什么?那人参丸就连受了剐刑的犯人吃了都能多活半日,六殿下怎么可能——"
"臣医术不精,但六殿下的确连脉搏都摸不到了……"
青年的唇角不再溢血。
头安静地垂到了一旁,靠在陆世廷肩口,膝半屈蜷缩着,像一只虚弱的狼崽子。远处北狄大营的火光把他的脸照出几分红润,可火光一暗,就是一片纸一般的惨白。他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阖上的,眼睫在荒漠戈壁冰冷的夜风里轻轻颤动。陆世廷沉默着,伸手碰上了穆玦的手腕。
曹毅大声命令着一旁的锦衣卫:“去催路上的太医,去催!谁迟一刻到就别想要脑袋了,快去!"
锦衣卫在东厂办事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匆忙骑上马往边关赶。陆世廷放下了穆玦的手,用衣袖把青年脸上的血痕都擦拭干净了。
"……死在北境的大宁将士,都葬在哪儿?"
曹毅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督主眼睛上的伤,又看向督主怀里一点响动也没有的六殿下。"督,督主……已经去催太医了,东厂多的是药。"
陆世廷重复了一遍:“死在北境的大宁将士,都葬在哪儿?”
曹毅答了:“现在……要去吗?”
突袭北狄大营的战事还没有结束,督主……是走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