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等了一会儿,听到自家督主的指尖落在书案上的敲击声依旧不急不缓,没有分毫变化,他忍不住问。
“督主……还要查下去吗?都怪属下之前查丽妃娘娘的事时没有注意到景春园的猫腻,请督主责罚。”
如果六殿下是六月生的,丽妃却谎称对方的生辰在八月,那么六殿下极有可能不是皇帝的血脉。
又或者是丽妃怀的那个孩子早在六月就流产了,所以之后两个月太医摸不到胎象。
但丽妃想要母凭子贵,所以从民间抱了个孩子,谎称是皇子。
“你是想说,六殿下很可能不是皇帝的血脉,所以这次让他做质子,后日又派出黑甲军突袭北狄的边境大营送他上死路,是草菅人命,对吗?”
曹毅神情震动,听出督主嗓音里淡淡的哑意,立刻跪地行礼。
“属下不敢!只是……”
或许黑甲军突袭北狄大营那日把人救出来还来得及。
陆世廷站起身:“使臣最迟今夜就会抵达北狄大营,穆玦很可能会立刻被押送去北狄都城,等后日我们的兵马攻进去,对方早已深入北狄境内了。”
“就算他还在北狄大营里,寅时天色昏暗,短兵相接,让黑甲军分心去找穆玦把人救回来,无异于让五万大军去送死。”
男人俊美的面容在烛火中明明灭灭,烛焰黯淡的光热并未融化他脸上冻结的冰霜,曹毅只从那双狭长凤眼里看到了极致的冷酷。
并非像弄权谋私的权贵那样,不把人命当命。
而是做了一个残酷的选择。
曹毅喉口哽塞。
“……属下明白了。”
要是这个情报早些查到,事情并不至于此……
陆世廷移开视线,曹毅难得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几分沉重的倦色。
“因我而死的无辜的人,是太多了。”
曹毅无言劝慰。
他们东厂办案,虽然敢说抓的大部分都是贪官污吏,抄家查出来的银子也都是染着百姓血汗的脏银。
可总有那么几滴无辜者的血,在刀剑上,在掌心里,是抹之不去的。
陆世廷从木桁上取下挂着的墨色斗篷,用斗篷的帽檐遮掩住面容。
“等我在人世讨完了债,再去地府偿还他们吧——带我去黑甲军的营帐。”
“是,督主。”
日头西斜,穆玦被绑回了木架上,他身体很冷,所以有些舍不得夕阳的余晖给皮肤带来的温度。
去送信的北狄士兵已经回来了,但身后并没有跟着大宁的使臣,北狄人对他的耐心也随着太阳落山渐渐耗尽,从中午到晚上,没有给他吃一口饭食。
他昨天应该省下半块饼的。
穆玦饥肠辘辘,胃在抽疼。
他扭过头,看到自己的手腕被麻绳磨出来的血珠子滴落在地上,懊悔地想着。
那样的话,他早上吃掉那半块饼,还不会觉得那么饿。
从远处的雪山落幕的晚霞彻底被黑暗吞没。
看守他的北狄士兵举起了火把,明亮的火光在狂风里不住腾萦,那些巫医重新围绕着他开始摇手里的铃铛和彩幡。
铃铛的余音在空旷的荒漠里传播得很远很远。
远处有北狄士兵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报——宁国的使臣来了,带了十几个锦衣卫,说奉宁国皇帝的旨意前来议和,因为路途上遇到流民骚扰,所以耽搁了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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