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宋怜轻轻摇头,看着他轻声道,“可是待在兰玠身边……我会死……”
她声音很轻,轻到几不可闻,却如同当头一棒,从头顶挥下,高邵综胸膛起伏,一时头晕目眩,倒退两步,扶住凉亭的廊柱,好一会儿眼前也依旧昏黑的一片,他再说不出什么。
亭子年久失修,木刺扎进他手指,鲜血淋漓,宋怜往前了一步,又忍住停下了,许久不见他抬头,她轻轻拿起石桌上的行礼,同他告别。
等许久也没听见回答,宋怜折身,直至上了船,船夫掌了舵,她才又朝岸上道,“我能保护自己周全,勿要挂心,珍重。”
她知道再没有比她刚才说的话更伤人的了,她以‘死’相逼,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不会再派人跟着她。
男子的身形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时,夜已完全黑透了,宋怜松了口气,回了船舱。
林流霞不明白她为何会选择离开,但自从决定要走,她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掩盖江面的浓雾散开了一些,露出滚滚东流的河水,多了一分从容,精神气。
尤其知道她要南下,一直到岭南,便知她是早有计划,也就不再深究,只是提醒她,“此去山高路远,也许可以告诉林霜。”
宋怜摇头,“岭南太艰苦了。”
且先前去益州的时候,她发觉阿霜有了女孩的心思,每每坐在窗前树上,看着新换的剑出神,目光里的柔软羞涩,叫她焕发出了有别于寻常的活力。
宋怜担心她是被别人骗了,问了周慧,知道对方是京城鲁侯家的小世子祝卿安,去信请来福查,又让王极去查,确认是个品性好,对林霜也是真心意属的,祝家只有一房,人简单,祝卿安一父一母都算慈和,放下了心。
祝卿安并不反对阿霜带兵出征。
她给林霜留了许多钱财,又给裴应物去了信,请他认林霜做妹妹。
裴应物行走朝堂,靠的是才,从不结党营私,在京城地位特殊,不管将来朝堂出什么纷争,轻易不会有人招惹他,如此林霜一辈子不会被欺负。
阿霜跟了她许多年,可谓颠沛流离,没有心仪之人还好,有了这么一段缘分,自是不能错过。
更重要的是,现下她现在有了孩子,林霜跟去岭南,恐怕又要围着小孩打转,时间精力都要花费在孩子身上,已跟着她蹉跎了七年,跟去岭南,再耽搁七年么?
林霜和周慧以为她会入京,她把两人支回京城,打定要离开是这几日定的主意,没有告知她们。
等她们收到消息,想找,避讳让高邵综发现她的消息,知道她要去岭南,一时也不会轻举妄动。
希望小姑娘能幸福。
也许阿霜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宋怜想象着,出了一会儿神。
林流霞正在制作药丸,瞥见她唇角带笑,药杵的动作顿了顿,换去摘药材,没打扰她。
平静的江面淹没在浓稠的夜里,飞鸟尽绝,天地间是一片死寂沉郁,王极在远处等了许久,见主母上了船,船渐渐行远了。
他心里着急,又过了一会儿,进了亭子见礼问,“要属下派人上船么?”
洛水一路往东南向流,过了颍川之后,分支就多了,介时若主母有心隐瞒,想查到很难。
高邵综看向船只消失的方向,黑眸如同深渊幽潭,森寒凌厉褪去,只剩漠然,“随她去。”
王极一听便知是出事了,往河岸边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可要派人往南方查。”
高邵综折身,取过缰绳,翻身上马,“还有政务要处理,回京,此后,尔等也只当从未认识这个人。”
王极吃惊抬头,又叫那黑夜里鬼罗刹般的冷意骇住。
他却是成了亲的,知道夫妻之道,遇事有了争吵分歧,最不应该分居僵持,急忙也解了一匹马,追上去劝,“主母应是误会主上了……”
高邵综古井无波的看他一眼,“我说了,今日之后,只当不认识这个人,你想抗旨?”
王极不怕这些恐吓,只是也不敢再多言,也不知主母说了什么,将主上气成了这样。
他暗地里留了几名斥候在渡口,想着要不了到明日,半夜主上就得让他们去查主母的消息,只竟是连夜赶路,五日后回了京城,连休息也未休息,洗漱沐浴过后直接去上了朝,第二日积攒的政务处理完了,王极也没等来诏令。
倒是要送信去太常寺,让周弋停下正准备着的封后大典。
太常寺这边的动作,怎瞒得过前朝,不到三日,便已经有人打听到高砚庭这里了。
他隐约猜到是她不愿进宫离开了,心里没有一点意外,离开也好。
上元节这一日,他进宫邀兄长一起去灯会,不出意外在御书房找到了人,叫他无言的是臣子也在,正商议开春农桑粮种的事,他跃上正元殿前的公孙树,等得百无聊赖,把王极喊了出来,“多久没有沐休了?”
王极往
灯火通明的正殿看了一眼,无奈道,“从入京起,就没有歇息的时候了。”
高砚庭不免担心兄长,她不肯留在京城,也不肯让大家知道她的行踪,兄长心里失意是必定的。
王极说不上来,要说主上在意,偏不让他们去打探消息,若说不在意,每次有臣佐提及皇后二字,他的脸色当场便能沉下来,许多大臣本就畏惧,偏不知怎么开罪了天颜,行事越加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