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怜垂下被他桎梏住的手腕,平下怒火,朝他道谢,“谢谢兰玠费心了,其实何必你费心刻,我自己买些来就是了,何必浪费这些玉。”
高邵综不知她为何动怒,亦或是他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永不得她的心意,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收紧,他眉心亦压着沉怒,“你只许用这一套。”
他盯着她雾眉杏眸,压着即刻将她带回北疆的念头,“若是丢了或是弃了,不能带在身边,我便不能相信你十年之约的诚意,或许宋女君只是,又一次敷衍欺骗。”
宋怜垂着眼睫应下,只想快些打发他离开,此生再不想见他。
她知道他待她的心意,但他将她的怪癖一丝——不挂摆上案桌,她依旧觉得难堪,无地自容。
高邵综定定看着她,她却不再看他一眼,他替她理好衣裳,起身时语气已是强硬,“此后北疆会涉足京畿之争,若你来信,北疆停战,蜀中归顺北疆,你不愿待在后宅,可分封一地,以你为主,只需在十三州即可。”
袖中有巾帕落下,他弯腰拾起,叠好满是青葙草的巾帕,收回袖中,“我想念吾妻时,会用这两方巾帕,吾妻便是觉得恶心不适,也没有办法。”
宋怜怔怔看着他,便看见每一个玉器上,皆刻上了兰玠二字,唇张了几次,只开口道,“你安插在蜀中的斥候,有许多帮过我,我希望他们能撤出蜀中,你纵是要打探消息,也另指派些来,我已开始清理潜进蜀中的奸宄暗探,恐怕要伤及性命。”
高邵综嗯了一声,候了片刻,掀帘出去了。
自她决议扶持李珣后,公事以外,她已同他没有话说了。
必定要早日结束乱世,断绝了她的念想,方有在一起的可能。
他大步离去,帘帐被掀开,又放下,随风轻荡,宋怜将那一卷笔墨新干的册子放进檀木盒,合上,便似乎将她怪癖一并合上,她不再去看,只将那半片玉石让清莲收好,自己取了那策楞严经,换了一身骑装,束了头发,不再去想了。
清莲见女君脸色并不太好,小声宽慰,“昨日世子离开以后,回来时并未惊动任何人,只我和清莲二人知晓,女君不必难为情。”
宋怜再厚实的脸皮,也火辣得很。
清莲小声劝,“那定北王实不是良配,女君不要沉湎于他,待到了蜀中,奴婢同清荷给女君去找,奴婢不信,整个蜀中,便没有好儿郎。”
宋怜知她二人待她忠心耿耿,心里微暖,朝她摇了摇手里的经书,“我现在觉得经书更有意思,已不近男色了。”
说完打马离开。
清莲听得瞠目,又忧心女君经书研究得多,将来遁入空门了怎么办。
清荷牵马上来,伸手给她,见她愁眉苦脸,多问了一句,听完就说,“想那么多做什么,女君称雄,我们是部下,女君造反,我们就造反,将来女君想进空门,我们随着一道便是了,赴死都不怕,还怕遁入空门。”
清荷秀气的眉皱起,“你当真有了喜欢的人,结亲就是了,女君也会高兴的,斥候里有人成亲,主上都送了仪呈。”
清莲打她一拳,嗔怪,“你也信了那些怪话。”
她转念又想,“现在这样挺好,便是将来剃了头,清净悠闲,也没什么不好。”
二人开解一番,也就想通了,追着前头的身影去。
李珣先行一步,到二十里外草亭方才停下,从这里再往前三十里,她便和他不是同一路了。
他不必查不必看,也知那定北王必定是去寻她了。
李珣立在亭子里安静的等着,远远看见她来,心下一松,上前迎了几步,将备好的包袱交给她,“林医师同你一道走,我府里还有乐康袁醉山,你带着林医师,一路也能有个照应。”
清莲接了包袱,宋怜没有推辞,叮嘱李珣,“内政外务皆可询问段重明,茂庆、秋宣,江成,无论去哪里,身边必带上他们其中一人,紧急军务,丘荣田、万虎两位老将军有将在外军令不受擅专之权,李旋、成海几人则需回禀议定后再做论断。”
这几人领兵屯守的位置不同,李旋成海目前驻守广汉,是蜀越最后一道防御,李珣点头应是,“我会带人修筑城防工事,你一路小心,随时传信回来。”
宋怜往益州方向,只是还
未进入益州地界,前脚收到李泽已集结十二万兵马,天司台占卜,春分日发兵的军报,后脚便收到了徐州传来的信报,藤州梁栋发兵六万,攻占彭城、永城,李奔率军八万往西撤退,逼近益州。
从京城来送信的斥候姓许,是周慧的手下,自浈阳山一役后,潜在吴越的斥候一半北上,连同来福在京城经营的暗桩,一并交给了周慧,以探听消息。
“天司台陈大人是诚心效忠太孙殿下,但他周围也有阉党的人盯着,发兵日期推脱到春分这一日,已是极限,他让太孙殿下早做准备。”
有周慧在先,且大掌事来福交代过,云女君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上,许定虽是第一次见云女君,却不敢不恭敬。
宋怜担心的是徐州来的信报。
岁正这一日,罗冥府上有人拜访,来人年不过四十,虽是武将,身着短打黑衣,气质却儒雅之极,只黑巾下一双眼睛里,锐光精硕,罗冥快步迎上,“下官见过上将军。”
李奔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周正英俊的面容,“罗郡守好眼力,只不过如今局势复杂,益州好似堆在悬柱上的一柄玉如意,若是眼力不好选错了方向,摔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
此人单刀赴会,什么人也没带,自是不担心罗冥敢伤他的,罗冥挥手让周围的侍卫下去,连连拜礼,“将军说哪里的话,本官已差人往京城上表,誓死效忠朝廷,此番攻蜀,但凭将军吩咐。”
李奔驻守徐州多年,徐州与益州毗邻,他岂不知罗冥此人脾性,便好比一株墙头草,哪一边风大,他倒向哪一边,他也不点破。
江淮陆祁阊不肯借道李家军攻蜀中,罗冥只需让开城门,叫李家军过道便可,案桌上铺开舆图,李奔在舆图上点了点,“那太孙虽年幼,确有几分计谋,蜀中出兵囤驻和安,便可牵制我二哥驻守关武的南大营,他再出粮相助你攻打徐州宛城,我李家军兵溃是迟早的事,徐、冀南两地并入益州,益州再与蜀越、江淮三地守护相望,便是高邵综,一时也未必能拿你如何。”
罗冥讪笑着,益州地界狭小,又处兵家必争之地,他若非四处摇摆周旋,早已被周遭诸侯蚕食殆尽了,如今蜀军还未过江,李奔先知道了消息,此计已废,朝廷大军南下已势再必行,恐怕等不得蜀军来,他益州先被朝廷大军东西夹击,踏为平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