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邵综眼睫覆压,视线凝着她,并无波澜,“粮产虽不高,但这些年北疆早有准备,支撑三月足以。”
意思是有这支军队,北疆军不出三月,便可灭了蜀中江淮,宋怜并不怀疑北疆军的战力,却也没被骇破胆子,“我既知北疆有这样一支强兵,怎会同你硬碰硬,打得过,蜀军就打,打不过,就往南撤,蜀越地域宽广,兰玠你能周旋多久。”
高邵综负在身后的手指虚握着,视线从她脸上挪开,也许蜀中没有能与北疆军抗衡的军队,但她无疑看破了诸侯逐鹿另外一样利器,民心。
且牢牢抓住了。
凡对李珣名声有利的事,她不余余力。
减免蜀越两地赋税的事,在广汉府引起诸多非议,因蜀中府库并不算充盈,群臣反对,但譬如段重明、茂庆、丘荣田之流,待她衷心,也必定看出了这是蜀越与大周军交兵后的保命符,力排众议,这一项民策最终还是定下了。
北疆缺粮草,打进蜀越,便是只取一粒米,也必失民心。
便如她所言,蜀中游走蜀越两地,北疆军纵有利器在手,一时也未必能耐她如何。
今日已吓不到她。
高邵综收回目光,看向远山,旷远深静,心底起了些不得其法的烦躁。
宋怜实是想回军营了,但看了山下的情况立马就走,多少有些落荒而逃,便也耐下心来,在山上赏了景,下山用了午膳,福寿过江送了信令来,方才同他告辞。
王极点了侍卫,送女君过河,回来时见林江板着个脸,纳闷不已,“不会还记着几年前的仇罢。”
当年京城兵乱,知女君陷落京城,主上点兵入京相救,只不过女君哄骗主上,给主上下药,要挟丞相和侍卫,自己离开了。
知林江对女君心存埋怨,这几年和蜀中有关的任务,斥候营便都不派给他了,今日是徐州缺人,才叫上的他。
哪知他一路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站在女君的立场,无可厚非,且你当知主上的心思,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林江抱剑,“以宋女君的性子,知道这支兵的情况,怎会坐以待毙,蜀中这几年暗地里不知招了多少匠人,说不定就有技艺高超的,知道窑炉里加了什么矿石,用不了多久就能转过弯来。”
蜀中这几年花在刺探兵器营下落上的人可不少,他们为了防备蜀中斥候,着实废了不少功夫。
主上带女君来看骁骑营剿匪,以宋女君的能力,此举岂不是亲自将兵器图送到李珣手里。
雁山新铸造的兵器,威力怎么样斥候营都知道,“难道将来要让蜀军带着利器,对兄弟们刀兵相向么?”
他憋了憋气,到底是把主上是不是受美色蛊惑几个字咽了回去。
王极知他的话不无道理,这么些年了,斥候营上上下下已不敢小觑宋女君。
他只得道,“主上自有分寸,快去休息罢。”
他等林江下去了,回主营复命,“太孙殿下来了奉节,似乎和女君起了争执,离得太远,暗探没能听清楚。”
高邵综收拾她留下的绣品,将带松竹的巾帕一一叠好。
王极迟疑问,“看样子先前抓到的那一批死士,并不是女君的人,究竟会是谁?”
三个月前有一批死士闯进锻造营,人虽然抓到了,却都是毁了面容的哑巴,关了两天什么没审问出,六人眼睛全部瞎了。
线索断了,追查至今,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争夺疆域的如今只剩下了这几家,不是蜀中,便是京师,江淮。
至于兴王府,潜伏兴王府的斥候并未查出异常。
王极道,“那元颀元将军也随驾来了奉节。”
高邵综握着巾帕的手指微微一顿,将一方带着青葙草的素帕收进袖中,“去请梁栋,商议军务。”
宋怜并不赞成李珣来奉节,但李珣以孝道为由,说服了臣僚,势要取郭闫人头,已是令武将点兵。
茂庆随宋怜一道出了奉节府,观她神情用意,多问了一句,“郑州六万兵马,虽非蜀军对手,但凡交战,必定有伤亡,所耗粮草,比起休养生息,要多备一倍有余,北疆同郭闫有仇,二者不死不休,女君定下的军策并没有错,方才怎么不再劝劝主君。”
宋怜脚下快了些,先吩咐来福去请李旋、丘老将军议政。李珣不来奉节,郭家军、李家军盘踞的这几个城池被谁打下并不怎么要紧。
但眼下的情况,既要打,便是兵贵神速。
宋怜朝茂庆道,“找太常寺卿,核定今夜出兵,合二十万大军,速战速决。”
她将骁骑营的事告知茂庆,茂庆变了脸色,知晓里头轻重,急匆匆去办了。
奉节首令府坐落奉节城正中央,东西向长街商肆林立,虽是距离两军交战的卢县只有三十里,但因着蜀军治军严明,太孙殿下素有贤明,百姓们便也安心生活。
甚至于各州郡不少百姓学子,借着不需要路引,从各地赶来奉节,就为了看阉党人头落地的场面,整个奉节都热闹了起来,尤其茶楼酒肆,人声鼎沸,都在议论已经过去的两州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