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声音温和有礼,“我的伤没太伤到筋骨,只要不动武都无事,周围你们都探查过了,没有危险。”
他见福华还不同意,负手静静看着他,俊秀的面容多了几分上位者内敛的强势,“比起你抓的鱼,我想女君更愿意尝一尝我抓的鱼。”
福华默然,没再坚持反对,应了声是,吩咐余下斥候护卫守着营地,另叫了福寿,三人一道去。
三人走了近一个时辰,寻到溪流,顺着溪流一路往北,找到清潭的位置,只是还没来得及选蹚水的位置,福华福寿先发觉了正坐在青石上垂钓的男子。
二人神经微绷,都暗自握住了腰间佩剑,从庄村启程时,主上有过交代,自南岭山以后,北疆同蜀中,正如新帝之余蜀中,是敌非友。
“如今的蜀越不比从前,北疆不会坐看蜀中吞并京师,勿要低估定北王的野心。”
女君平和冷静的话,如当头一棒,叫正欲打算和王极虞劲几人相约用饭的蜀中斥候,霎时清醒了过来。
那男子一身青衣,通身并无配饰,身形清俊颀长,气质清冷,似寒山冷峭,坐于青石上,手握鱼竿,周遭岩崖深潭,竟叫人觉得,这里不是枯山寒潭,而是青山隐隐,松风林下。
李珣自是察觉两名斥候的异常,俊秀的眉皱起,“是什么人,认识么?”
女君叮嘱过,北疆王来此的消息不必叫郎君知道,免得节外生枝,福华便只道,“未曾打过交道,只是看气度,不似寻常人,我们不如回去。”
此人背影身形同广汉巷子里那姓季的公子有些相似,只周身气质不同,容貌比之季朝,俊美清贵许多。
然必定是饱学之人,结交之下若才德兼备,延请至蜀中为官,也是好事一件。
李珣上前拜礼,“打扰先生,在下姓萧名云,路过此地,家中女眷食欲不佳,故来此捕鱼果腹,还请先生勿怪。”
昔日唯唯诺诺的平凡少年,如今已颇有松竹之风,言行举止磊落大方,高邵综目光扫过两名斥候,平静道,“此处并非鄙人独有,只是上南岭山拜访僧友,路过此地,歇息片刻,小友自便便是。”
他声音沉冽,缓缓道来,如同古玉落进寒潭,十分好听,却叫两拨人都变了脸色。
福华福寿对视一眼,都绷紧了神经,小郎君上前失礼示好,约莫是起了结交招揽之心,定北王明知蜀中与山僧有仇,还这么说,岂不是惹出一场架来。
这定北王此时坐地垂钓,周身无半点杀伐之气,一袭青衣,反倒是山间幽居的先贤隐士,文人士子的模样,凭谁看了,也看不出其身手武艺。
便暗自警惕小郎君的反应,漫说要照顾有伤在身的小郎君,便是只他二人联手,也决计不是定北王的对手。
更勿论这些枯草芦苇丛里,恐怕藏着不少北疆侍卫。
福华额上出了一层汗,欲差福寿回去送信,唯恐走了,凭他一人,更护不住太孙。
想放烟信,也担心这烟信是催命符,反将路走绝了。
也是,除非是要南岭山,否则这样的深山老林,又怎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物。
李珣心里可惜失望,略想了想,道笑了笑,施还一礼,俊秀的面容和煦如风,挽起袖子,在河岸边踱步寻找,见确实有尺长大小的鱼,也不畏惧河水冰凉,下网捞鱼。
少年身上稚气已脱,短短数年,身形抽得高挑,模样几分俊秀,气度温和,高邵综专心手里的鱼竿,此子既未发作,也没有离开求援,定是有后招,且心有成算。
他微阖了阖眼,并不去理会。
福华连续几番暗示该回去了,“出来的时间久了,恐怕女君问起,我等不好交代,家主回去罢。”
福寿亦劝,“有这两条尽够了,女君必知家主心意。”
他压低声音劝,直觉有视线暗沉沉压在肩上,转身时,那目光看着他,平静无绪,福寿却觉寒意从地上升起,叫他脖颈发凉,又不知直接告知殿下这是定北王会生出什么事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提着精神,暂时静观其变。
李珣要在河滩上烤鱼,福寿哑口无言,犟不过他,只得从命,却也不敢走太远,就在附近捡了些树枝,雨后枝干潮湿,好在枯草多,火升起来,倒也勉强烤上了。
空气里飘着糊味,福寿只觉自己才是树杈上的鱼,小郎君迟迟不走,还将捞上来的鱼烤了,必定是要做什么。
待小郎君将亲自烤的鱼,连同装水的竹筒一道,亲自送去给那煞神,更是眼皮直跳,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只差跳起来喊那是定北王,若将定北王毒死在越地,此时的蜀中,受不起北疆报复和反扑。
叫福华拉了一下,才压住要冲出喉咙的喊声,是了,小郎君不知定北王的身份,定北王却知小郎君身份,他自来不待见小郎君,怎会接小郎君的东西。
再者北疆王精通医毒之术,怎会逃过他的眼睛。
鱼竿下有鱼咬饵,高邵综并未急着往上提。
那鱼烤得金黄,看得出是废了一通心思的,新削制的竹筒干净整洁,刚至加冠年纪的少年目光温和清正,极易能博得好感人心,凭谁也不会心存怀疑。
此子像是她手里的一块泥,雕的时间久了,花的时间足够多,朽木也成了气候,南岭山上,此人并未供出浈阳山主谋,确实出人意料。
若他受不住刑,吐露出秘密,此君臣二人,心中必留嫌隙,她想夺天下,便没了可能。
如今蜀越有兵有粮,有臣有将,已有了一争之力。
她不愿蜀越与高邵综三字扯上任何关系,绝意割席,待他无一丝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