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北疆,如果是高邵综,去请净衍,想必净衍会答应得更
快。
她只是替周弋答应,可封净衍为国师,在蜀中四郡二十六县修建佛寺,布道施法,为蜀中百姓渡难消灾罢了。
陈云些许瞠目,细想之下,竟察觉不出不妥来。
那庆风竟直接砍下贾宏人头,连带几名亲信僚臣,一并杀了,军号响彻山谷,贾宏死了消息传遍浈阳山,正在山上与蜀军厮杀的越军起初并不敢信,有人高呼净衍禅师来了,萧琅为真龙天子,越军纷纷扔下兵器,逃窜下山。
蜀军死里逃生,有高声呼和的,有力竭倒地的,喧哗吵闹,却俱是欢欣鼓舞。
萧琅握着剑的手轻微发抖,稳住心神,吩咐云祥:“带两队人马将伤员送到安全的地方,立马去请随行军医来,给弟兄们医治。”
祥云正望着山坡上冒起的火龙出神,听吩咐回过神来,知道抢救伤员要紧,立时呼和一声,点了几个精力尚好的,帮着打扫战场。
那贾宏一夜里连续派兵冲击四五次,密密麻麻的越军好比蚂蚁,纵是过了毒瘴,人数也是蜀军的两倍有余,战力强悍,半夜下来,几人几乎以为要死在这里。
李旋提着长剑过来,看向山下喧哗的地方,“是不是周大人,周大人派秦小将来了。”
方越知道秦小将,上次武陵城一役,大半功劳皆要归功此人,听李旋问起,不由问萧琅,“那秦小将究竟是什么人,缘何从未在蜀中听过他的名声。”
萧琅斟酌,“是父王留给我的幕僚,不便显露于人前。”
牵连皇宫辛密,众人便不问了,收拾好兵器,那净衍已经率领越国降军迎上山来,见得萧琅,朝他施礼,目光慈和,似千年前弥留于世的圣贤高僧。
“贫僧道衍,见过太孙。”
此人得道高僧,声音祥宁如梵钟,周遭不由静了静,待净衍欠身施僧俗礼后,数万越军随之叩拜见礼,“见过皇太孙,太孙殿下千岁万安——”
“太孙殿下千岁万安——”
恭迎皇太孙的唱喏应和响彻云霄,陈云看完这一场戏,若非主公在场,实是忍不住抚掌叹息,“妙哉,妙哉,蜀越一战,蜀中大获全胜,萧小郎君一战成名,先前云水山一战,小郎君解救受困百姓,已得贤名,此次吴越一战,将才外显,一夜之间,威名传遍大周十三州,皇太孙的名头一出,多少推崇先帝先太子、苦阉党久矣的能人志士奔赴蜀越,以这一战为小郎君扬名,论造明公的能力,我陈云甘拜下风。”
他已看见远方来路有奔马袭来,看人数有三万余,只如今大局已定,合两军兵马近二十余万,这三万人只要不是北疆高家军精锐,此局已是天定,无论如何也翻不起波澜了。
陈云话音一转,“只是杜怀臣借僧道一事蓄存实力,越军溃败投诚的速度,恐怕也超出了杜怀臣想象,他已遭反噬,女君要走越王的老路么?”
施法布道,普济众生的吴越国,日渐下行,僧人巨富,百姓穷困流离,杜怀臣可曾看得见,也许看见了,醒悟之时,已经晚了。
他的话尚无人回答,有信兵前来禀报,“越王率军三万前来。”
山脚下那一行兵马奔袭而来,当前一人头戴冕旒,身着朝服,远远见那僧道随在一名少年小将身侧,霎时怒目圆睁,“净衍!尔敢如此!”
净衍眉目依旧慈宁祥和,略一施礼,“杜施主,吴越、蜀中本应不分彼此,是为一家,此乃大周真龙天子,杜施主下马拜见,还吴越一片净土罢。阿弥陀佛。”
杜怀臣怒喝,抽过身侧参将背上长弓,张弓搭箭,“净衍,旁人不知你,我还不知么,你不过欺世盗名,什么圣僧,你也配——”
他怒极,看向净衍背后密密麻麻的降军,理智尚且还在,弓弦拉到最满,拇指却紧紧扣着并未松手,耳侧却有铮鸣声震动,他双耳嗡鸣声起,那箭矢从脸侧擦身而过,破空而去,射入净衍喉间,鲜血喷溅开,素白僧衣上梅花点点,和尚脸上慈宁不在,双目里俱是不敢置信。
“圣僧死了——”
“圣僧死了——”
“杜怀臣杀了圣僧——”
“越王杀了圣僧——”
“他杀了圣僧,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为圣僧报仇——”
“圣僧——”
“圣僧死了——”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为圣僧报仇——”
哭嚎声,愤怒的喊杀声混合,萧琅呆呆立着,他脸上依旧沾染那僧道的鲜血,温热的触感渐渐凉却,他往远山某一处望去,他不知她在哪里,但今夜种种,必是她的手笔。
那越王惊慌失措,大喊不是他,不是他放的箭,但他的声音淹没进喊杀声里,被蚂蚁一样的行军掩埋,手底下僧道士兵被冲击散了,落荒而逃,两军相互残杀,待到天明,那吴越王必定尸骨无存。
李旋、方越呆滞马上,看向萧琅时,对其是真龙天子的谶言坚信不疑,又敬又畏。
若非气运,如何能从浈阳山死局里里反败为胜,又如何有圣僧为其证道,那吴越王,蜀军不费一兵一吏,已是埋骨枫林山下。
蜀中军叩拜在地,敬畏之意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