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怜眨了眨眼,靠近,在他唇上吻了吻,正要支起身时,近在咫尺的人胸膛骤然起伏,拽住她右臂,将她拉扯至膝上,目光落在她眉目,眸似深渊,看不见底。
没有旁的动作,只是看着,似在看一幅岩崖的云海,从朝云到日暮,从昏黄到晨曦,就这般看着,不会倦不会累。
圈在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宋怜轻呼了声痛,避着左肩的伤口,撑持起身体去寻他的唇,再次被避开,停下有些恼火地看着他。
只咫尺间的深眸没了寒冰,昏暗的光影里,竟透出一二分缱绻,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目,思念竟似越来越浓。
他自是对她有意的。
且不能不说不深厚。
若她出了事,贾宏必定在他箭下活不成了。
但正如她不会因男女之情割舍下野心,他亦不会。
他待在云府,只是因为他对北疆的情况了如指掌,多出一些人和资财,他一样能处理北疆的政务,日前北边有消息传来,羯族沙城里有新王继任,汾城郭庆蠢蠢欲动,事关边疆数十万百姓安平,他不会坐视不理。
宋怜猜他顶多能在武陵城待五日。
九日内从广汉到零陵,又从陵零城折回武陵,一路上恐怕少有能休息的时候,宋怜想着,松下劲来,想起身,被圈住腰身没能挣脱,便也不动了,只温声道,“我吩咐下人给你备水沐浴。”
他未置可否,圈住她的手指,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把玩,声音沉冽,“季朝效力国公府十数年,功劳苦劳,皆抵过国公府教养之恩,既已同意他离开北疆,便不是叛主,季朝不会不明白的道理,他见了我如见厉鬼,恐怕有亏心事——”
他看住她,眸底平静无波,“你同他有肌肤之亲了么?”
宋怜与季朝之间没什么事,也不会有什么事,漫说两人曾相似如同同一人的声音,两人身形也是有些相似的,看见季朝,她无法不想起高邵综,纵是起了心思,也不会选择季朝。
但季朝身手好,在定北王府修习的是杀人术,教给士兵,上了战场,无疑能减少很多伤亡,宋怜要用他。
她指尖轻触他捏着她指腹把玩的手指,又往外挣了挣,他冷了神色,看了眼院外,却没再阻止,起身往外踱步,“你伤口生了炎疮,需早些医治,让医师给你看看。”
宋怜亦看见了外头燃起的烟信,不过一熄,院墙上一黑衣武士挟持着一名灰裳男子落进草地里,男子趔趄着站稳,十分没好气的夺过虞劲
手里的木箱,“既有正门,连门也不去敲,怎么就要做翻墙的勾当,老夫是来给人治伤的,还有人不想开门不成。”
虞劲闷声回禀,“主上吩咐说尽快。”
那再快也不能不让他吃饭不让他喝水不让他走路啊!
冯清涧正要说话,看见从院子里出来的‘男子’,话止在了原地,看着那‘男子’一时有些怔然。
他十二岁行医,至如今三十余年,双眼如炬,看一眼便知面前的人是乔装了,且还是他认识的。
医者多生憾事,当年因着迟了一步,他与那叫郑成的老头,眼睁睁看着女子一日之内痛失两位亲人,夜里辗转,也常常亏心愧悔。
如今再见这女子,瞧着她好好的活着,也是高兴得很。
又想起在北疆听过的传言,现下那眼高于顶的国公世子立在一旁,与往常冷克严峻不同,心里也高兴,上前问,“如今创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宋怜认识冯大夫,她自身医术不到位,在武陵城不方便寻医,用从广汉带来的伤药见效慢,这两日是有些低热的,只是情况不严重,换了药用着,便没再管了。
能早些痊愈自然是好。
宋怜道了谢,将大夫请进书房,见到曾见过母亲小千的故人,她心里高兴,问老大夫的境况,“先生这几年还好么?”
冯清涧倒没了待虞劲那些个闷木头的不耐烦,乐呵呵的,“好着呢,女娃给老头看看脉。”
窗是关着的,虞劲云间两人守在院外,高邵综立在屋外廊下,宋怜见老大夫把完脉,有些迟疑,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她取了把剪刀,将伤口外的衣裳剪开,露出左肩箭伤的创口,见老大夫有些惊异,温声道,“晚辈想着医者眼里当无类,治好伤要紧,劳烦先生了。”
她大大方方的,冯清涧知晓她这副性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心下叹息,那创口足有半尺,贯长伤,口子泛红,已是有炎浓的迹象,一时责怪起来,“你这伤不早早请好的大夫治好,这么拖着,是想要了命么。”
又隐约听过些她的事,知晓她的不易,不免唉声叹气,这创口伤势严重,必定疼痛难忍,换了寻常人,纵不至于躺在地上打滚哼哼,也绝不会似她这般面色如常。
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子,却做下这么多事,挺奇异的。
他不是喜欢纷争的,却也无可置喙,若他父母亲眷死于非命,也未必不恨,不怨。
冯清涧重新给她把了脉,先取了两丸药给她服下,“老夫去一趟药铺,女娃给老夫和老夫乖徒安排间屋子,老夫要在武陵住几天的。”
宋怜知他是好意留下给她治伤,点头道了谢,送老先生出了府,知高兰玠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便也不叫人跟着了,吩咐云间去去准备,朝阶上男子道,“临街有一家食肆,吴越的菜做得地道,我们外面用饭罢。”
高兰玠神色更淡,“不劳费心,府外虞劲领着一名女子,医术虽不及冯前辈,与京城寻常医馆的医师相当,留在你身边,另有两名护卫,身手与虞劲王极相当。”
宋怜摇头拒绝,“不必——”
他眉目阴鸷,开口打断她的话,“既是送来了南越,他们与北疆再无关系,我高邵综不至卑鄙到将他们变成斥候探子,纵有一日他们随你与北疆为敌,也不是女君的损失,不必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