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被清荷带回府,知道石棉的事都是诱饵后,求到清荷面前,想治好口疾,也想在府里做事。
云家家贫,家中五个兄弟姊妹,云秀排行第二,除了病故的大姊,下头的三妹卖做了奴婢,云秀被人牙带走,路上逃跑,方被那老者拐骗擒住。
宋怜有意想养一养清碧清荷清莲,知道三人会在外面差派人做事,也并不阻拦,每月反多让她们支取百来银钱,三人渐渐胆子大了,管查她们想知道的事,做她们想做的事,得了闲暇,也并不常待在府里。
清碧自己领着人去了一趟平城,回来那日说,“云家一个小宝,九岁,吃得珠圆玉润胖嘟嘟的,那小四妹却比柴还干瘦,做农活起早贪黑的,想是长得大些,也一同卖了。”
那时宋怜正翻看信报,听了便知她是想起她自己。
清碧便点了一通云秀的好处,左右不过三口饭,府里不差什么,宋怜收了,只是小孩年纪虽小,经历却复杂,已叫那老者教养出了癖好,在外遇到什么好的,又出不起价钱,便常偷来府里。
要寻些事叫她做起来才好。
宋怜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山下有鸮鸟声响起。
宋怜辨得出是清莲的声音,手指叩在唇边,回了军号。
不到一刻钟,清莲上得山来。
不是急务,不会这时候特意送来,宋怜下树前,叫高兰玠拉住,他将她垂散的发髻冠好,比起林州那时,虽不算熟稔,却好太多。
念及那与他定亲,又退了他亲事的刘家女君,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清莲目光往树上看去,只看一眼便不敢再冒犯,从云水山回来后,季公子似与往常不同,喜怒不形于色,虽从未发怒,却令人生畏,不敢近前。
清莲知晓夫人在云水山的事是假的,她心底的隐忧去了,是真意希望季公子能与夫人相守相伴,对二人相会的情形,也只如周大人一样,希望他们快快完婚。
她将尚未拆封的密信呈上,“是周姑娘从吴越差人送来的,那斥候称务必要交到夫人手里。”
周慧从石棉去吴越至如今不过数月,竟已经有消息送回来了。
宋怜拆开看了。
清莲见不过尺长的薄纸她看了半响,担忧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怜摇头,收了纸张,交给清莲,清莲知道是要毁了的意思,临走又回禀,“小郎君欲来接女君,奴婢同他说,女君今夜宿在城郊别院,小郎君回去接着温书了。”
宋怜应下,清莲匆匆对着古柏的方向见了礼,离开了。
待清莲离开,宋怜也没有再观景,她在松林间寻找,终是在岩崖处青松上寻得一团满意的树脂。
撇下的松芯剔成指甲大小,两根干净的松针拨进树脂里,待剔透如蜜的颜色蔓延开,将松针包裹住,宋怜摘取两片树叶,轻扇着风,好叫它
快些凝固了。
“上一块琥珀石,中央空城,除却花瓣,还有你簪子上的鎏金,这次你似乎心不在焉。”
沉冽的声音平淡之至,话里的意思却不同,宋怜有些语塞,温言道,“鎏金梨花毕竟靡丽,青松古柏凌云霄,可云上数千尺,再没有比这更与君适称的。”
高邵综知她擅辞令,并不受她哄骗,鎏金与梨花相伴,孤松生在崖边,纵看云海,又有什么乐趣。
他摊开掌心,“可用此物。”
一枚银制的,菽豆大小的耳珰,连同一根淡紫色芦草。
是被卖贼山上妇人搜罗去的耳饰。
宋怜眼睫轻颤,“刚才已经寻了一遍,没有了合适的树脂。”
他牵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到那株古柏前,淡淡道,“本就在树下,只是你一半心放在登高上,一半心放在那只隼上,无暇上心罢了。”
宋怜垂在袖中的手指微痒,十分想现在就摘了他的面具,顶着季朝身份的人,为得她的真心,恐怕亦时时忘记他真正的身份,仇恨暂时被忘切。
若摘了面具,必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宋怜从他手心取过耳珰,拿起那株青葙芦草,见他看着她眸光淡淡,放软了声音,“那我重新做便是。”
她寻了一块稍显平整的石块坐下,将耳珰和青葙草摆弄出好看的姿态,觉得空荡,又采摘了些芦草上细碎的碎末,便发现这类草若是生在向阳的地方,纵使干枯了,也还是保持着鲜活时的形态,颜色并没有褪去太多。
寻稳妥的地方放着,未必不能长长久久。
倒与古来诗书里情爱的祝词相和。
她惯常可一心二用,手上动作未停。
草粒汇集成淡紫的颜色,在树脂里缓缓流动,她从袖袋里取了不到半尺长的火折,点燃松明子,隔着石块烘烤,直至成型,再用匕首打磨,虽依照琥珀石形状,并未有太多修剪打磨,完全弄好后,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琥珀石折射月辉的流光,虽漂亮夺目,与高兰玠气质却极不相符,眼前递来几缕丝穗,是他从腰带上剪拆下的,现下他散着外袍,没了平日一丝不苟的装束,立在山间,清贵俊美的容色多出几分落拓,越发有昭如月星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