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怜哪里会叫她们误会呢,身体又往外探了探,好叫她二人能看清楚,“柳姨娘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吗——”
她雾山黛眉间笼着笑意,午间的日光里,明媚动人,柳芙想明白过来,立时生出了一股大力,往那恶毒女人生扑过去,受脚上铁链捆缚,重重摔在地上,爬起来又要往前扑,“是你,是你害平阳侯府,你这个孽女,你竟弑父杀母,你竟要亲手害死你爹,你妹妹,你这个妖孽,你这个贱人——”
又朝身边的士兵哭喊,“是她,她早该死了,早该死了,肯定是她陷害侯府,你们快去抓她,她也是平阳侯府的人——”
她哭喊着,形状癫狂,听得宋怡喊平津侯,又狂喜,“她是平津侯夫人,反贼陆宴的夫人,快抓住她——”
只又有谁听她说话,反叫士兵堵住了嘴拖拽,扔去了囚车里。
百姓们又往囚车里扔东西,“这些个赃官,吃喝百姓脂膏,这会儿疯了,疯得好——”
那两人被装进囚车里,依旧怒眼瞪着她,拼命挣扎,想啖下她的肉来,那柳芙气恨恐怕化成厉鬼,眼角挣出血泪来,宋怜一直看着,直至那囚车转出街头,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也依旧看着。
张青邓德两人安静候在一旁,茶肆下却也聚集起不少人,大多是男子,也有女子,都看着窗前的女子。
过了一刻钟,张青才轻轻出声,“夫人,我们回去罢。”
宋怜回神,点了点头收回身体,松开窗棱时,手指竟已被木刺戳出血来,她呆站了半响,才慢慢下楼。
张青忙递上幕离,宋怜接过,被楼下嘈杂的人声惊醒,才想起来要带,张青邓德先找茶肆掌事清了人,三人往后门出去。
街角的地方,男子身形修长,眉目如画。
宋怜走近,想起自己惹了麻烦事,不免歉然,却没什么精神说话,他陪她在无人的空巷慢慢走着,小一刻钟后,发现不是回府,反而是出城的方向,只得打起精神道,“罗冥这个人大事上非常有主见,他没有成算与江淮为敌,也乐见江淮和朝廷对抗,不可能对你不利,听了柳芙宋怡的话,只会当做疯癫之语,不会追捕我们的。”
身侧垂着的手指被宽大的手心握住,冰凉的指尖乍触碰到暖热干燥的温度,暖流透进心底,驱散些许空荡荡的空茫,鼻尖和眼眶一道酸涩。
她偏过头去,不想被他看见。
他脚步恒宁沉稳,只去看天边云卷云舒,“我伤好差不多了,想出去走走,便去一趟翠华山,柳氏与宋氏穷凶恶极,两人手上家破人亡的户目岂止一二,她们死了,死在应得的罪名之下,你母亲和小千听到消息,想必也是开心的。”
心底似有温泉细流,一点点暖和了冰凉,宋怜与他手指相握,不由偏头看了看他,眸光落在他肩上,他并不看她,却道,“现在是在大街上,等下上了马车抱你。”
宋怜侧目,这会儿他倒没提什么男女之别,君臣之距了,不过等下她精
神好一些,他定要说景策伤心失意时,他也会借肩膀给对方。
宋怜想着,偏头笑起来,心间堆积的郁结消散了些。
她忍不住看他,觉得这里根本没有人,就是抱一抱又怎么样,她想被他抱着,静静待一会儿。
但也忍住了,路过点心铺子,借宽袍广袖遮掩,扯了扯他的手臂,“买一点东西。”
买了新鲜瓜果,宋怜借后厨做了些水团,一起带去翠华山,马车车壁上安装有卡槽,那株橘子树放上去,纵然路途颠簸,也不会被磕碰坏。
他用铜制水壶给橘子树洒水,光照着水雾,越加映衬得他手指修长如玉。
宋怜转而去看外头的风景,战事方休,一路上多是逃难的流民,出了益州,离京城越近,便越荒凉,宋怜轻声说,“我看益州罗冥不可小觑,阿宴需得早做防范。”
陆宴手执棋子,“谁是最后的赢家,罗冥自会归顺,益州形势还算良好,邓德留在蓝田,帮你访问可购置的土地,等来福到了蓝田,邓德再回江淮。”
宋怜并不怎么相信,她以为罗冥是韬光养晦。
马车走了五日,宋怜在坟前待了一夜,翠华山住了三天,打消了想把柳芙宋怡人头拿来祭祀的念头。
莫要脏了母亲小千的坟冢。
第四日清晨,她早早起来打扫了墓地,给守墓人留下足够的银钱,同陆宴去江淮,宋彦诩还在江淮。
实则无需她动手,宋彦诩成了朝廷要犯,只需将他放回京城,自有大理寺会按律处置。
大仇得报,她却精神萎靡,上了马车后便昏昏欲沉沉浑浑噩噩,直至被路边飞驰而过的马蹄声惊醒,是京城走失了废太孙,太子又怎么会放过,校检司禁军分路搜查,沿途设下关卡,不论年纪,只要是男子,都要盘问。
张青奔过来行礼,“大人说需要夫人与大人假扮成夫妻,能减轻不少麻烦事。”
他回禀完,一脸明明就是夫妻为什么还需要假扮的神情,摸着后脑勺退下了。
宋怜扫了眼前头驭马的身影,她没去过九江,却走过去九江的路,那是她第一次坐船,那时船上一整层只有她和陆宴,连续荒唐几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她本无聊透顶,心底空荡,压着十几日的心思一时浮动得厉害。
她起了纸醉金迷的坏心思,只是陆宴在身旁,是不可能实现了。
上船后她便要求自己住一间。
陆宴连眼皮也没抬,抬步进了客房,“你见过夫妻分房睡的么,岂不惹人怀疑,进来。”
宋怜只得作罢,想着看一晚上书籍和與图,却不想夜里风浪大,图册上字迹晃得人眼晕,书看不了,困顿得厉害,只得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