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都还没动静呢,要当真有兵祸,那些个当官的早收——”
“快去——迟了来不及了——”
宋怜呵了一声,“听不见鼓声么?”
那鼓点轻一阵重一阵,紧接着竟是没了,叫人听不真切。
周嬷嬷爬上屋檐一看,天色亮了一些,那一团团升起的浓烟,直要远远把整个天给罩起来,“燃烟了,有羯贼打进来了——”
周嬷嬷慌了神,连滚带爬下来,想起家里的孙儿们,哎呀一声哭喊着跑出去了。
徐嬷嬷脸色发白,顾不上行礼,也急匆匆走。
宋怜叫住人给塞了两包迷药,“家里孩子小,控制不住声的,喂点药藏起来,一次只能喂半个指甲盖,那叛贼许是个好屠杀的屠夫,最喜杀戮,一定要小心。”
徐嬷嬷哭嚎一声,白着脸攥紧药包,跑出去了。
宋怜关好院子大门,拴上门锁,快步往回走,四下看看不免焦心,这宅院当初买来只为临时歇脚,并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只希望是她猜错了,要当真是李嘉,恐怕满城尸山。
此人是皇帝第四子,与二皇子李泽一母同胞,性情残忍,还未开府封王时便喜欢游荡打猎,旁人打猎是猎山物,他则抓了壮丁放去山林里,供他狩猎取乐,昔年领兵驻守雁门,只因新兴郡里有羯人住过,便把整个县郡给屠了,他受皇帝申斥,又最听二皇子汉王李泽的话,这几年收了性子,掌兵驻守洛阳,并未流出什么荒唐传闻。
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人要是连素来敬重的亲兄长都反了,实不能让人心存侥幸他已经改邪归正了。
似乎京城里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了异常,兵荒马乱的惊呼声从院墙外传来,宋怜快步回了虞劲的屋子,一盆凉水把人浇醒,“成王反了,京城被困,恐怕要成死城,你出去打探消息。”
虞劲从昏睡中骤醒,淋了一身的水,惊得从木板床上跳起来,“怎么可能,成王同汉王一母同胞,关系最是亲厚,他也最敬重兄长,现在汉王做了太子,他反什么。”
宋怜快步往外走,“除了成王,我想不出还有谁能不露丝毫风声一夜之间围住京城。”
虞劲打了个激灵,一把抓起剑出去了。
宋怜回主院把婢女们都喊起来,收拾厨房里的米粮,悉数搬去学舍,学房宽敞,要藏粮食也方便些。
虞劲去了半个时辰,气喘吁吁奔回来,顾不上行礼,“是成王,正攻城,京畿守备已经调空了,太子亲自领兵,东城门御敌,兵力悬殊太大,京城迟早要完,夫人跟我走,必须逃出去。”
四个婢女,春华秋实,夏果冬霜都是从牙行买来的孤女,没有地方可去,且现下四方围城,那李嘉为防止郭闫给北边的郭庆送信求援,想必连一只鸟也不会放出去,几个弱女子,又怎么逃,从哪里逃。
宋怜静声问,“可是有能通向城外的密道?”
虞劲语塞,现在恐怕连护城河都被控制了,哪里会有能穿过城墙的密道,没有密道,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尤其是女子。
宋怜转身取过两袋珠宝,京里官宦家的女眷来了学舍,除了昂贵的束脩,平日少不了赏赐,几个月下来,也十分可观了,“你找你的人帮着,去买盐粮,治跌打损伤,风寒发热的各类药,不拘价钱,能买多少便买多少,速度要快。”
那金银珠宝足有一包袱,挂在手臂上坠得往下沉,虞劲不免抬头看这柔弱明丽的女子,兵战一起,最要紧的肯定是粮和药,现在不买,将来被士兵搜罗光,饿也饿死了。
那四名婢女本已是六神无主,这会儿也似乎得了主心骨,渐渐安定下来,忙着去搬东西了。
虞劲深吸口气,也不再耽搁,一手拿钱,一手拿剑飞奔出去。
宋怜锁好学舍大门,往靠院墙角一处耳房走去,外头马蹄声急促密集,连续几个时辰都未停歇过,春华紧紧跟在她身后,“叛军会打进来么?我们会不会死。”
宋怜便想倘若那屠夫要屠城,或是放火烧了京城,她活不了,柳芙宋怡估计也活不了,只剩下宋彦诩,既然落在陆宴手里,她一死,陆宴大约能解气,替她完成心愿罢。
春华不见她答,听着外头的兵马声,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捧着手牙齿都在抖,宋怜去搬当时改建学舍剩下的木料,“怕也无用,来帮我。”
外头急促的马蹄和暴喝声却由远及近,“朝廷征粮,各家各户交出存粮三分之一,违令者斩立决——”
“各家各户注意,交出存粮三分之一,违令者斩——”
春华惊叫出声,手里搬着的木块砸在地上,“夫人怎么办,怎么办。”
宋怜心不免也往下沉了沉,朝廷竟从现在就开始征粮了,知道这些兵用不了多久便会闯进来搜罗,扔了手里的木板子,“都跟我来。”
第54章危难隔间。
“砰——”
砸门声一声比一声重,张青赶在征粮兵闯进二门前,翻进院子,看见四五个灰衣仆妇,仔细辨认才认出是夫人和四个婢女。
他对夫人装扮的手艺早有见识,夏果冬霜白皙的肤色全被遮掩住,暗黄得自然,俏丽的五官被遮掩得暗淡,春华脸上大概涂抹了药汁,显得坑坑洼洼,却也不招眼。
兵乱时女子最是不易,不单单是兵寇,便是寻常男子,有心怀不轨的,趁机欺辱作乱的亦不在少数。
现在遮掩了容貌,能避免许多麻烦。
轰隆声响过后,凌乱的脚步混着咒骂声越来越近,大概有七八人,张青快速剥了身上的甲胄扔去屋顶,手里的剑抛去水池,疾步出去,笑着开了二门,“各位军爷,各位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