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锡惊奇,“你竟当真会射箭,当真看不出来。”
宋怜唔了一声,张弓搭箭,连发三箭,箭矢破空而去,射中茶舍屏风清荷莲蓬,后两箭穿过同一个孔隙,落在地上。
屋舍里一时静谧,宋怜却觉得方才有视线如芒在侧,目光扫过窗外,并未发现什么人。
守卫的两名亲随瞪大了眼睛。
杜锡吃惊不已,看着她目光越加研判起来。
宋怜用的红叶姐姐的身世,出京城以后的经历,也有对应的人,无论如何查,也都有根有据,解释道,“在武郡时,觉得在这世道,危险已无可避免,便想着学点东西来自保,武术上实在没天分,勉强学得些箭术。”
原本到洛阳,她便打算同他们分道扬镳的,现在改了主意。
在她看来,这位廷尉正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且不受官场裹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老太后做靠山。
他是已故端敏公主遗腹子,出任廷尉正一职四年,除了受诏回京处理牵扯皇室宗亲、后宫内廷的案子,平时都在泰山禅宫守灵,太后想见他,五次里有三次也亲往避暑山庄。
宠爱可见一般。
其余女子接近裴应物必会惹来太后审查忌惮,她这般‘身世复杂’的女子却不会,说是友人,便也只能是友人。
虽有些风险,但值得一试。
裴应物收了棋子,执壶倒茶,推至她面前,“女子学些箭术,能防身也好。”
宋怜道谢,端起抿一口,正要笑赞茶香,窗外疾步过来一名持剑男子,施行一礼,“我家主人与夫人旧识,正在对面茶肆,请夫人移步一叙。”
男子着青衣,冬雪天里亦是武人短打打扮,京城口音,宋怜拦了
拦杜锡,朝两人笑笑,取了风袍系上,“二位稍待。”
便朝男子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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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恭敬让到一边,也不跟进对面茶肆,守在了茶肆门口。
杜锡皱眉,“会不会不安全。”
裴应物饮茶,“你觉得她简单么?”
杜锡沉默,又问,“要查她么?”
他喜好断案的本能舍不掉,这一路并非没有出言试探,但女子回答滴水不漏。
性情温婉,话不多,偶有谈吐,却是学识广博,晨间一句养匪丰粮,是把郭庆的底给扒干净了。
事实正如她所说,如果边疆没有敌寇,天子还会仪仗郭庆,仪仗郭家军么?
她说的对,先不说郭庆打不打得过,便是能打,郭庆也不会出全力。
假如这是一名男子,他必定要与其称兄道弟,奉为知己的,比之她,裴应物像是死水里的鱼,他在水里一动不动,便是有一天死了,或是被晒成鱼干,也是连挣扎都不会挣扎一下的。
果然听好友道,“她告诉你的,必然是真的,她不告诉你的,肯定也查不到,既没有恶意,也无关公务,你我何须在意那么多。”
杜锡无言,只得暗暗注意对面茶肆。
“主上在二楼雅间,夫人请。”
宋怜想起方才寒凉的目光,脚步微停,什么故人会这样巧在雎阳认出她来。
在京城人眼里,平津侯夫人已经死了,知道她活着的只有两人。
她在山洞里留下书信给高邵综,讲明了她不愿成亲一事,也祝他顺心随意,他便是想为难于她,也当困于时局,不可能也无暇将精力放在男女之事上。
至于陆宴,远在江淮,便是恨她与高邵综有染,也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冬日衣衫宽厚,她习惯在袖子里绑一柄短匕首,宋怜抬步上了楼梯,绕过屏风,在窗边看见那身影时,呆了呆,片刻后方才回神。
青竹屏风隔出雅间,窗棂外一株侧柏被厚雪压住树冠,风动时,雪花扑簌簌坠落,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托着玉盏,接在窗外檐角冰棱下,洁净清澈的雪露滴入玉碗中,声响清幽空灵,他一袭青衣,皑皑白雪的映衬里,积石如玉,霞举烨然。
他似乎没变,君子谦谦。
但他能说动信王举事,图谋造反,夺下建业,便绝不是她以往认知里的祁阊公子,且东府出事之前,他亦早就知道东府的存在,只是藏于心里,佯作不知罢了。
宋怜因乍见他而生欣喜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当初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清楚,和离只是权宜之计,她却同高邵综厮混,他绝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