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封城,官兵围得密不透风,朝廷收到消息,必会派朝廷大员来查案,如果当真是杜锡和裴应物,她就需要注意了。
好在她原先预计会受伤,需要养伤,不但在山洞里备下了足够多的米面,还准备了两背篓书籍,酒肆里听书生们近来都在读《尚书》,也买了些释义来看。
山中无时日,宋怜清晨起去石壁下看书,午间随意吃点东西,下午则去后山练箭。
起先她是想学剑法和武术,照着三两金买来的教学连试了好几日,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学不出什么样子,只得放弃了。
想着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不甘心,又买了一张弓。
她从第一次拿起画笔,到画出第一幅秘戏图,只用了不到十日,为了身形好看,得空也会独自关在房舍里习舞。
于武道上却是不开窍,两个月过去,连三丈外的草垛子都射不中。
秋末阴雨绵绵,宋怜一边看书,一边将红肿的手放进带着草药香气的牛乳里,这是她找医师寻来的药方,能让因张弓而粗糙的手和原来一样细腻柔滑。
高邵综目光扫过那摊开的书卷,放下了手里的轩辕弓,“《六韬》《司马法》有缺佚,加上古字释义不同,看起来会艰涩。”
宋怜抬眸,两个月过去,他身上伤好了很多,虽还不能习武,或是搬运重物,但已不似先前,挪动都需要树杖支撑了。
能行走后他常下山,两人除了用饭是在一处,平时都各有各的安排。
他是少言的性子,宋怜也不怎么说话,这会儿道了谢,往木盆里添了些花汁,继续翻阅兵法。
她倒不是要去打仗,只是原先平津侯府的书房藏书不菲,高平书肆里有的,平津侯府有,没有的,平津侯府也有,难找出她没看过的。
兵书她以前翻得少,也没有兴趣,只现下山中时日漫长无聊,便也买来看看。
乌矛蹲在案桌上,锐利的喙咚咚咚啄着案桌上放着的长弓,敲木鱼一样,等宋怜抬头去看,它便会停下看她,双目锐利慑人。
如此反复几次,宋怜也看出来这只巨鸟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宋怜目光古怪地看了好几眼威风凛凛的兽鸟,难道她吸引不了陆宴,却能吸引一只猛禽青睐于她么?
高邵综声音沉而淡,“我略通兵法,弓马箭术,若夫人不嫌弃,明日起教授夫人习箭。”
宋怜诧异,先一口应下,起身拜礼,她清楚自己在箭术上没有天赋,但不管怎么说,破军将军六艺超群,难得他愿意教学,不学是傻子。
拜完礼坐下后,不免又看了眼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天下不以贤良淑德、恭顺柔静来要求女子的男子少之又少,在此之前,加上陆宴统共她也只见过两个。
不想他竟愿意教授女子兵法箭术,毕竟无论兵法还是箭术,都带有极强的攻击力,属凶器,与世人对女子的要求相去甚远。
倒不是她会在意旁人的眼光,需要被谁评判她应不应该做什么事,但如果同处一室的人并不是宋彦诩之流,会舒心许多。
宋怜垂下眼眸,一面算着添加药材的时间,一面继续看书。
乌矛双爪抓着那张新制的长弓,飞到面前的案桌上,锐利的眼睛沉静而慑人,放下后重新折回青石上,如同鸮鸟一样合上了眼睛。
与高邵综寻常用的那张轩辕弓是一样的制式,只不过小一些,轻巧许多。
高邵综臂长,这张弓肯定不是他用的。
宋怜擦干净手,拿起弓试了试,样式虽古朴,张弓拉弦却比她花重金买来的要方便百倍,也更坚韧。
宋怜看向正提笔书信的男子,被草药泡过的手指搅在一处,撑着下颌问,“用这弓去杀人,世子也愿意教授么?”
高邵综笔下微顿,神情淡淡,“随你。”
李莲一案,她放走了唯一一名不屑受贿作恶的士兵,为那九名被掳掠的女子筹谋出路,每人袖中存的银钱宝物皆是能用且不会被追查的。
她只说是顺手,但这般心性,便是手握杀器,亦比许多为官做宰的男子强许多。
习了箭术,回京后倘若遇到被人害命的事,也能抵挡一二。
而世间诸恶,已非以战止
战不能平息干戈。
山洞外乌云翻涌,他清冷俊美的面容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越加冷峻,拿起案桌上另一张轩辕弓,张弓搭箭。
箭矢破空,顷刻没入十丈外山壁里,箭羽嗡鸣声后,毒蛇因挣扎而扭曲,不过一瞬,便没了动静。
他身形挺拔如山岳,侧脸冷峻,似冰川,放下弓,拎起案桌上的酒壶,抬步出去了。
宋怜瞥见山壁角落里放着的两坛酒,眉间颜色黯淡下来,他并不碰酒,今日特意买了酒来,也不是用来喝的。
今日是重阳节。
重阳节需以清酒登高祭祖,祭奠逝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