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吃饭了——”
狱卒将碗砸在牢栏门口,宋怜掀了掀眼皮,歇息了好一会儿,背上尽量不动弹,就以手肘为腿,拖着身体往门边去,糙黍粗粮和着凉水硬吞下去。
看小窗口的日光,猜至少过去了两天,那李福若真想要方子,再过三天,必定会来找她。
背上的伤不轻,但宋怜并不敢开口同狱卒周旋索要伤药,不知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两日送饭的狱卒盯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掩不住的淫邪。
只因此男生得实在丑,且隔着牢门她都能闻见对方身上臭味里混着不同种的脂粉味,指不定会有什么病,她神志尚算清醒,只需扛过这两三日,便也生不起利用美色索药的心思。
到第五日,刚咽下饭食,昏昏沉沉倒在草堆里,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咒骂声,牢门哗啦啦响,当头迎来一鞭子,宋怜勉力偏头避开,鞭子抽在背上伤口,她死死咬着牙才忍住没有尖叫出声。
“你敢骗老子——”
宋怜扬声,她起了低热,声音烧得干哑,“民妇说的是真的,大人不防让民妇试一试,大人亲自盯着,要是假的,大人再杀民妇也不迟。”
李福肥头大耳,一下一下敲着鞭子,心里算得门清。
实在是这云泉酒现下名声大得很,建兴城里好些文人举子,单爱云泉酒清冽里带什么兰花香,说什么君子雅正,短短这么几个月,周边三郡都有人来高平打听。
除了高平李氏,高平云泉四个字,也是出名了。
要开铺子卖这酒,他李福就单有一笔源源不断的财路了,将来盆满锅满是肯定的。
管家瞧着,不由上前劝,“大人不如让她试试,那酿酒的材料都在酒家里放着,小的仔细查问了,她采购的东西件件都有来有去,按理说不该啊,可这酒糟子硬是臭了,这事玄。”
李福手在肉鼻子前挥了挥,喊家丁进来拖人,也不回云泉山,直接带回李府,东西都是现成准备好的。
宋怜被人搀驾着查看用料,又在七八人盯视下,酿了一遍酒,加上酒糟也只一小壶,手还好的就能做,“泉水不是新接的泉水,受了污浊气,失了许多风味,不过也勉强能饮,等酿出来,大人就知道了。”
“要是大人相信民妇没有说谎,以后民妇在云泉酒家所得利润,大人七,民妇三,民妇只赚个辛苦钱。”
李福冷笑一声,示意家丁把人丢去柴房,宋怜趁机索要
伤药,夜里摸索着给背上洒药,擦完收拾好,整个人已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趴在稻草堆里,盯着窗外攀升的圆月,想起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第五日酒糟没有发臭,宋怜被‘请’出了李府,她可以回云泉山,但代价是,李家九成,她一成。
按照她的推测,李莲哪怕愿意照拂李氏一族,也不会愿意住在李福家,便也歇了留在李府的谋算,自己捡了根树枝当拐杖,杵着慢慢走回云泉山。
半道遇上罗青,请他帮忙去医馆买了药,回云泉山,先让罗青帮忙把地窖里三分之二的酒罐酒坛都砸了,只留下下两个月可以出酒的。
罗青不解,急急劝,“已经酿出来的也要砸?这几坛拿出去,卖个千钱是一定的。”
宋怜杵着拐杖,忍着背上的痛,“先前发出去那么多,是为了名声,现在名声已经有了,就不需要这么多了,越少,才越金贵,价钱才能炒得越高,成酒只留下两小壶即可,砸吧。”
罗青心疼,连声叹气,也只得听吩咐做事。
高平县里却出现了一件怪事,李家的祖坟被刨了,并且不止被刨了一次。
幸城,行苑。
府官招待监军侍中,连同押送囚犯的三百精兵,也一并安排了席列,丝竹琴音,靡靡绵绵,酒宴酣畅,十六州菜系,上一波,凉了,再换一波。
府官敬了酒,看一眼水榭外头停着的囚车,离得远,看不清容貌,只得见那屈跪着的身形一动也不动,破烂的衣衫里血痕一道接一道,被碗口粗的铁链拴住架起的手臂垂着,头颅也低着。
如今的叛国逆贼,哪里还有国公世子半点清贵,破军将军半点威慑。
李莲笑眯眯问,“怎么,周大人体恤高世子么?”
府官连连摆手,陪着笑举了举酒杯,“下官是听说此逆贼自幼习武,武艺不俗,恐怕他逃了出去。”
李莲瞥了一眼,依旧笑眯眯的,“他手脚被敲断,脚上钉着铁钉,怎么跑,而且杂家看着,现在世子就算是好手好脚,放开囚牢让他逃,他也不会逃的,如今这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府官连连称是。
酒是备下的好酒,只这次的监军侍中与往日路过的大为不同,浅饮一盏便放下了酒樽,又叫士兵们上马起程,这就要走了。
府官忙拍手让下人们进来,托盘里放着送行礼,非但监军有,连随行的三百军士,也一人准备了一份,“请侍中笑纳。”
李莲笑着点点头,上了轿撵。
随令接了礼,下头士兵们也都收了银钱,府官前头清道。
“侍中大人,真是威风。”
“呵,去他娘的威风,再威风不就是个太监,现在祖坟也给人刨了,听说是连挖了好几次,都刨出五六丈深去了,这威风,给你你要不要?”
“大胆——大胆,胡咧咧什么,找死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