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模糊的视线在急促的喘息中终于变得清晰,跳跃的烛火映入他的眼中时他才意识到,已经又是夜晚了。
卫晔极没有形象地靠在御阶旁的柱子上,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周围的废纸中,他看到有张纸上写着“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的空话。
他们写用“礼”来推行道义确实不错,但他们离开民生疾苦已经太久,忘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道理。
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卫晔的身上有些发冷,或许是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曾经学过的东西化成杂乱的画面,一直往他的念头里钻。
他想起曾经念过的“枉直随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谓持后而处先”,那是他学过的谦退,却不是为君之道;他想起曾经读过的“函车之兽,离山必毙;绝波之鳞,宕流则枯”,又觉得自己如同那山中兽、水中鳞,离开了熟悉的地方,慢慢地死去。
“说‘爽口物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必为殃’……”他靠在那柱子上,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孤寂且长,“我无爽口物,无快心事……为何还是这般……”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怠与无力:“……真像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各色的光影融成混乱的色调,卫晔眨了眨眼睛,儿时的、过去的、现在的、不舍的、欢喜的、难过的、绝望的……所有的画面纷沓而来,几乎要占据他所有的心神。
然后他听到了尖利的声音。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好像有人起了争执,他依稀听到了熟悉的语调。
那些争吵声忽远忽近,内容他听不清,最后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门或许是被撞开了。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晔儿!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那道熟悉的人影斥责他,她好像说了些其他的东西,他捕捉到了几个隐约的词,什么“干涉政事”、“不许”、“皇后”一类的。
或许是在质问为什么大事要严防着她,又或许是催促他尽早选立皇后,安定人心。
一开始栖霞郡出事时要见他,他分身乏术便推却了,如今议事的臣子才走,她便迫不及待地闯进来,翻来覆去,无外乎这几件事。
她还在说着什么,但卫晔已经全然听不清了。
“闭嘴。”
已经分辨不清的话语停顿了一瞬。
可卫晔还是觉得吵。
他想过要不闻不问,装聋作哑,演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母慈子孝”,可现在他发现———
太吵了,吵得他做不到,无论是谁向他要求,他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