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随伯英的感情十分复杂。他们年少相识,相互扶持,一路风波不断,却能交付后背,直到登上这至尊帝王之位。
他也没有背叛他们之间的承诺,他对随伯英没有保留,将放心的将太子交给他教导,对他委以重任,从不怀疑他对自己的忠心。
但对他心生不满之情的时候,也曾想过要不要让随伯英回睦州去,自此之后,再不相见,甚至在某个午夜梦回来,想过将人直接杀掉算了。
不听话的臣子,对帝王之家产生质疑的臣子,即便是忠心于他的,即便是个一心一意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却也终究是不可控。
不可控,比贪官污吏更加麻烦,他会掀起狂天巨浪,会天真的以为,这个世道,只要他努力去做,就能变好。
可是早间醒来,他又会想,随伯英也是有可爱之处的,杀了他可惜,放了他更可惜,还是四处给他派些活干吧,比如说赈灾的事情,他只能交给随伯英去办,不能交给其他人。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放心。
即便是不雨川,他也不放心。因为随伯英比不雨川圆滑,懂事。
算了。他不听话就不听话吧,只要他别翻出什么大浪来。
但他却想要翻大浪。
……
谁给他们的自信呢?
皇帝的眸子越发深,深得宁朔不敢再看,再问。
皇帝看着他们暗地里搞的小动作,也开始不满了。所以,他需要用随家案来警醒他们。
这份不满,一直维持到现在。他不觉得随伯英死得冤枉,他认为随伯英是咎由自取。任何走得快的人,你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能跟你拼命。
可江南之地变革,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不好,就是王朝的覆灭。皇帝深思熟虑,决定先从江南私库拿钱。
之前随伯英一直不知道此事,但当他看清楚所谓的渝州党派是只为渝州士族谋前程的利器,而不是为渝州百姓谋福祉的清流后,便开始要跟江南分割了。
皇帝为自己的做法而自傲——虽然他还拿了江南之地的银子。但那些银子,他也用了许多在百姓的身上。
总有一日,他会让大越清明。
他可惜道:“所以朕对他,其实是好的。但他不要。朕没有办法。朕只能在关键的时候,让他清白于天下。”
可是群臣不允,帝王不护,你走得那么快,走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要用一己之力去对付天下人,改变这个世道,不是找死吗?
不雨川就笑了起来,“他们都是老狐狸了,只跟陛下周旋,至于我们,随家,甚至晋王,太子,都是他们其中的一环罢了。”
赋税是国之公库,但宋阁老的银子进的是他的私库。
他想,这事需要徐徐改之,而不是直接杀掉所有人。
他们君臣联手,将来自有一番造化可为。
皇帝本就有今年整治江南的意思,便又开了恩科。谁知道,宋阁老等人跟晋王暗暗的搭上线了。
但皇帝没有想到,无论是宋渭南还是伍庆元,他们都不怕。他们甚至连找他都没有找。
皇帝十几年前,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贪念之心,还在纵容自己的贪念之心。
随伯英太过于急切了。
他可真愚蠢。
皇帝并不是昏君。这点谁都知道。但是明君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有贪念之心。
江南又多才子,他们从穷苦之家起来后,便开始主张变革,减少江南赋税。可减少的这些赋税从哪里来?
于是开始国库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