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无耻地说:“老蔡家从我爷爷那辈就只是有钱,什么时候出过文化人?也就是我了,在大学里当教授……”“啊呸!”一句话尚未说完,老头张嘴就对着那中年男人吐了一口浓痰。一来,他们相距不远;二来,这中年男人没有想到,这一口浓痰还真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皮鞋之上。看着那油光锃亮的新鞋上的浓痰,中年男人彻底暴怒了。“老东西,你是真想今天死吗?”他双目圆睁,满眼的怒火让人不寒而栗。“我让你吐!”他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了老头的脸上。“啊呸!”老头呼哧呼哧,一边喘着,一边又吐了一口。“尼玛,你给我死去吧!”这一下,中年男人是真正恼羞成怒了。“啪!啪!啪……”他对着老头的头脸和嘴巴就狠扇了过去。转瞬间,老头就一头一脸的血,再也吐不出来了。说实话,这几巴掌的力度并不算太大。最起码,对于打篮球出身的中年男人来说根本就没有用全力。但是,对于老头来说,被自己爱一辈子、疼一辈子的亲生儿子打成这样,他心里的痛比身上的痛要痛得多。也就扇了六七巴掌吧,中年男人就带着风骚女人走了。临走前,他丢下了几句话:“能死就早点死。遗嘱都立好了,就等着你死了过户呢,你怎么都不死,算怎么回事?”“你这就跟合同都签好了,就是不履行约定一样,多丢人现眼啊!”“老东西,你争取今天就死!明天,我再过来,好给你收尸!”说完,两人就捂着口鼻,满脸厌恶地走出了那个房间。临走的时候,他们还故意将那房间的门给关得死死的。在关门的时候,中年男人十分心疼地说:“明年就拆迁了。要不是这老家伙竟然想着要将房子过户给别人,不给我,我是真舍不得杀了他一个人头啊!少一个人头,就是少三四十平的房子,就是少四五十万块钱呢啊!”风骚女人也在附和着:“是的啊!没办法啊!谁让咱们摊上这样的老人呢?别的都能选择,爹娘,咱们选不了啊!”“希望他快点死吧!要不然,等到明年谈拆迁的话,他还活着的话,就有些麻烦了。”“是啊!就是的。拆迁办的那些人,只要还活着的,还没有销户的,就要看一眼,就要面谈。也真是烦人。”“放心吧!他活不了多久了。又病,又没吃的,这个地方连电我都给他停了,房门我又锁起来了,他也出不去。估计也就这几天了。”说到这里,中年男人揉了揉那因昨晚熬夜去学校后门ktv而有些困倦的眼睛,貌似深情地说道:“我可不是个绝情的人呢。”“对哦!咱们两个是没有办法。走吧,不说那烦人的了。老公,你说要给我买的那个lv包包可以给我买了吧?昨晚人家都让你去玩了一个晚上呢……”“买,今天就买。”一想起,昨晚玩的那么花,中年男人就心情大好,拉着那风骚女人的手就跑了出去。走到门口,他们还不忘又将那防盗门从外面锁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为了防止那老头出去。这样的老小区,本来就没有住什么人了。整个小区,也不过还有这老头和另外几个快死的老人住在这里。又加上这里是独门独户,在以前,大家也不算多熟悉,现在更没有几个熟悉的了。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物业。就算是有物业,物业也不管事。于是,任凭老头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管他的。更何况,老头也是个性格强硬的。他并不会喊。他干什么都想着自己干。在床上听到那一男一女如此说他,他已经气得再也躺不下去了。他开始在床上挣扎起来。“我要……咳咳……我要从床上起来……我要……我要去改遗嘱……我要让他们……咳咳……什么都得不到……”平日里,他真是翻身都困难。但今天,是怒火给了他力气。一使劲,他还真翻了身。“砰!”一声闷响,老头从床上掉了下去。“丁零当啷”一阵响,那充当尿罐子和痰盂子的奶粉盒子被他打翻了。尿罐子里的尿,痰盂子里的浓痰立刻流了一地。在其中的老头更是被弄得一头一脸都是。但,他却再也动不了了。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从床上摔下来,砸到了那铁盒子的时候,那早就因为缺钙而骨质疏松的身体,一下子就被摔断了鼻骨、三根肋骨、左手腕骨和一条腿骨。残了!本就肌肉萎缩的身体,这一下,是彻底惨了。他想动都动不了。“救……命……救命……救救我……救命……”他扯着嗓子开始喊了起来。可他那早就没有气息的胸脯,在全身断骨折筋的剧痛之下,更是连一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那呼喊声,就像是一只被捏断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又沙哑,又无力。没有谁能够听到。他也移动不了。冷啊!尿,也是冷的。骚,不怕,骚不死人。冷,可就不行了。那是真能冻死人的。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在冰冷尿水之中的老头,体温也在一点点变低。就这样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夜!在第二天天色将明,东方旭日初升的时候,这老头才死去了。有痛苦吗?有!不光是身上的痛,更多的是心里的痛。死了的老头,大睁着双眼,满脸的绝望的悲凉,死不瞑目!“人生如此——”这老头就是孟怀。孟怀就是老头。老头的人生,就是孟怀的人生。老头的感受,就是孟怀的感受。老头的绝望悲凉,就是孟怀的绝望悲凉。在老头死后,孟怀的神识才觉醒了出来。“悲——乎——”他感受着老头(自己)身上那浓郁的像是大潮一般席卷而来的悲意,发出了这绝望之中的悲鸣。这是一个人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在老而无依的时候,所发出的生命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