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顿了顿,看向万沁扬。万沁扬说,“不用太有压力,教教他们认字母也是好的。我以前也干过这事儿。”
陈敬郑重地答应下来,“好的,戚老师。”
戚爷爷笑得眼睛眯起来,“不用喊我老师。老师是个分量很重的称呼,我不过教了你些应付课业的技巧,担不起这一句老师。你和沁扬一样,喊我戚爷爷就够了。”
那之后,陈敬每周末都来一次城中村。等戚爷爷给小孩子们上完数学,陈敬接着用半小时轻松地教些英语,再去戚爷爷家中补习物理。
第一次,陈敬背着吉他过来,弹吉他当字母歌的伴奏,结果后来方向走偏,上成了吉他启蒙课。这儿的孩子们大多从乡下长大,来陇城后也没出过城中村,所见的世界都近在咫尺,局促又狭窄,吉他都是屏幕里的存在。
陈敬和小孩子们一起听英文歌,讲他在国外经历的趣事,孩子们的眼里充盈着向往的光芒,听得十分认真。他们会喊陈敬“小陈哥哥”,好奇着他白金色的头发和各式各样的耳饰。
陈敬以一种从未意料过的方式感受到了新生的生命力,感动和震慑于这般的鲜活、稚嫩、纯粹,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陈敬和戚爷爷相处得也很融洽,有时物理学累了,陈敬就和戚爷爷聊天。陈敬时常会在戚爷爷身上看到陈晟语一般的特质,松弛而通透。
虽然戚爷爷说不收费,但陈敬经常会带些东西来,有时是水果,有时是棋谱——戚爷爷在教书之外最大的兴趣,就是下围棋。陈敬自小和外公学下棋,也能小小地吹嘘一下棋艺,有时会和戚爷爷下一盘棋再离开。
如果留得太晚,戚爷爷就会留陈敬一餐饭,清淡的挂面,里面加个溏心蛋。万沁扬偶尔过来,戚爷爷便多加些面,亲厚得如同慈祥的长辈对待家中小辈。
日子平静而有序地淌过,突然一天早晨,陈敬看着镜子里过长的头发,才惊醒般意识到——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陈敬去了家理发店,简单地拾掇了发型,恢复了利落的黑色短发。陈敬换了朴素的耳饰,棕黑色的圆形耳钉,远远看着,像左耳上的一颗小痣,恰好地填补上了缺口。
走出理发店时,阳光和微风都正好。陈敬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时隔许久地重新感受到,他真实地生活于芸芸众生之中,而不是一朵在空中将落不落、飘忽不定的云。
接下来的期中考试中,陈敬终于回到了巅峰时的状态,久违地回升到了年级前二十。陈敬的物理依然是相较之下的短板,但进步很大,已经不再是弱势学科。
周末,陈敬心情轻快地去了城中村,想要告诉戚爷爷这个好消息。
陈敬到达时,看到戚爷爷和对面的老爷爷在楼下的石桌旁下围棋。万沁扬在一旁观棋,脚边放着一大篮子新鲜的食材。
万沁扬看到陈敬,招了招手。陈敬问,“这么多菜?”
戚爷爷正琢磨着棋局,万沁扬回答道,“戚爷爷说,中午要好好犒劳一下。”
陈敬惊讶,“这……”
对面的老爷子回头看了眼陈敬,笑得很是慈祥,“不是犒劳你进步大,是犒劳老戚自己教得好。”他再看回棋局,立马竖起眉毛,“诶,老戚,你怎么悔棋啊?放回去,放回去。”
戚爷爷摩挲着胡子,摆出“故意耍赖”的架势,“老钱,这局就让让我呗。”
钱爷爷放下棋子,不干了,“不下了!你回去做大餐吧。我看都这个点儿了,我家老伴也该煮好午饭了。”
陈敬拎起放在地上的菜篮子,和万沁扬一前一后地上了楼。他们都熟悉这段路。
陈敬不大会做饭,厨房里也容不下三个人,便拿了菜刀和砧板去客厅打下手,戚爷爷和万沁扬各烧了两个菜。戚爷爷从清晨就开始煲的鸡汤,中午时恰好入味。
戚爷爷打开锅盖,嗅了嗅鸡汤的香味,“昨晚沁扬和我说,你们俩都考得不错,给我心里高兴的啊。”
陈敬洗净手,手中覆着湿毛巾,把煲着鸡汤的砂锅端到客厅的餐桌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万沁扬洗了三份干净碗筷,招呼戚爷爷赶紧坐下。
因为忙着期中考试,陈敬也不再去天台,陈敬和万沁扬有些日子没再交流过了。
陈敬和万沁扬的关系其实很疏离,明明重叠了一部分沉重的经历,又同样熟悉城中村,却没有成为朋友。在学校里,尽管两人同在一个教室里,但不过是点头之交。他们之间微不足道的短暂相处,稀释在琐碎的日常里,其实和普通同班同学没有太大区别。
吃完午饭后,陈敬去洗了碗,回到客厅时,听到万沁扬正和戚爷爷聊未来高中分科的意向。也是,初三已经过了四分之一,考虑高中也不再是件遥远的事情。
戚爷爷问陈敬,之后是想选文科还是理科,陈敬顿了顿。尽管物理有进步,但陈敬清楚他的兴趣不在这里。不过,面对热爱物理的戚爷爷,陈敬犹豫着压下了心中的答案,“应该和万沁扬一样……也是理科吧。”
戚爷爷那双洞察明晰的眼睛看向陈敬,笑道,“学你喜欢的,做好选择。”
陈敬被看穿心思,不好意思地说,“……好。”
他们逗留到夜幕低垂,陈敬和万沁扬向戚爷爷告别,一起下了楼。
他们走了几步,陈敬突然顿住脚步。陈敬的夜视能力很好,远远看到楼道间,有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单独徘徊踱步,形迹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