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柘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陈敬看澹台柘也来了,不想再逗留,转身离开。澹台柘追上来,等走出一段距离才问,“这是怎么了,刚见面就一身冰碴子?”
陈敬顿住脚步,淡淡说,“澹台柘,你是心知肚明的吧。”无论是高度数的酒,还是女孩儿,澹台柘其实还是默许的姿态,既不想下秦苑夕的面子,又不想得罪陈敬。
陈敬撇眉看澹台柘,又垂下眼眸,无所谓地笑了笑。澹台柘是真的欣赏他,但也是真的试探他,大概必要时,也真的会把他送出去当筹码。
据说甜品会让大脑刺激多巴胺,产生快乐。陈敬回四合院前,去了一趟西点屋,捎了三四款甜点,回去后便先拆了提拉米苏。
陈敬坐上榻榻米,拿起吉他,想了想,又上了二楼的琴房。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再碰钢琴,四合院的钢琴盖上了布绒,此时连布绒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陈敬撩开,立在钢琴旁,轻轻从头弹下88个琴键。
——又走音了。
外公去世后,这老钢琴便总是走音。一开始,陈敬还经常找人来家里调音,后来渐渐地,陈敬也没有空暇了。或许冥冥之中,万物真的有灵,这老钢琴也通了灵性,朽凋得格外频繁,像生命一样,变得锈迹斑斑。
随着外公逝去,老钢琴,最终也要迎来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了吗。
陈敬还鲜活地记着四合院的一切,但那些回忆,都随着时光,一点点地磨损了。
外公在前院的亭子里惬意地呷茶,赏夏花冬雪、晴日明月,陈敬在旁边听外公说头顶的乌桕树寓意生机和无尽的思念。
外公手把手地教小小的陈敬弹钢琴,后来,外公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听陈敬随性地弹钢琴、吉他或是打架子鼓。
前年的夏天,陈敬录下那首稚嫩的《夏日小巷》,音质一般的ic音频,隐约还能听到微风吹拂和外公在旁打节拍的声音。音频的最后,还有祖孙二人亲密的谈话声。录制结束后,他便缠着外公讨要夸赞,又要外婆给他盛一碗冰镇绿豆汤。
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不舍,最终都只化为叹息。
陈敬坐在秋千上,少年人的身形抽条,很难再荡起来。他双手攥着亚麻藤条,静静坐着。
可惜的是,提拉米苏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得轻盈。
近一年来,cal风格沉郁,粉丝都猜测是在为转型做准备,但其实不是。
陈敬的创作一直是在用旋律讲述自己的故事,故事是明媚的,旋律就轻快;故事是混乱的,旋律就沉重。并不是陈敬想要转型,而是他的生活摇摇欲坠,已经弹不出以前那样轻快的旋律。
创作没有陷入瓶颈,但每每想要剖开内心去探索,只有强烈的焦虑、迷茫和自我质疑。陈敬迫切地想要逃避砍向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它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狼藉。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外公哀悼会那天的大雨,一起被埋葬在了深深的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