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端的情绪冲击之下,沙宏泰这个十年没有读过书的脑子,居然离奇地想起了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一句古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懂不懂啊!”
黄文被扇得头晕眼花,磕巴问:“那我们,怎么办?”
“烧炉子。”沙宏泰满脸阴森快意地抬起头,扬了扬下巴,“你不是有管子吗?把那废气排他们那边呗。”
黄文迟疑:“不好吧,这废气是有毒的,万一他们要是出了事……”
“会出什么事!”沙宏泰不耐烦地挥手,“有排气管,最多吸点废气,你老娘身体不行吸不了,他们一家条件那么好,还吸不了吗?”
尤荣伊静静地站在这屋子中央,他眸光平宁地看着黄文鼻息粗重地喘了一会儿,终于从房屋边缘拖了梯子过来,拿着锤子走了上去,在墙面上砸出了那个他见过的洞。
一切的一切,就从这时开始了。
此刻隔壁热气蒸腾的屋子里,佯装喝醉了的杨树平正在借着酒劲给石洪文的儿子偷偷塞红包,他满脸潮红,眼睛发红又发亮,在心底暗暗想——
——我向神佛诚心许愿了的。
来年一定会变好。
次年正月,隆冬,正午。
废气泄露事故爆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有意识,包括处在正中心的杨树平,他恍恍惚惚地从午睡中清醒的时候,猛地呛咳不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杨树平猛地惊醒,他一瞬之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废气泄露!
他拼命晃动自己旁边已经失去意识的李丽华,对方已经软塌塌地陷在床铺里,一动不动,瞳孔散大,无论他如何晃动都没有反应。
杨树平浑身一颤,他来不及去确认她还有没有活着,起身将李丽华背了出去,嘶声力竭地大声喊:“快跑!有废气泄露了!”
他一边背着李丽华往下跑,一边挨家挨户地敲门,崩溃地大喊大叫:“快跑!废气泄露了!”
人群惊慌地从宿舍里逃窜了出来,有人慌乱地大声问:“怎么会有废气泄露?”
电光火石之间,杨树平骤然一顿,他想起了他曾经在黄文宿舍里见过的那个巨大煤炉子!
黄文出去打牌了,他老母还在宿舍里!
杨树平将背上的李丽华背到了空地之后,忍住心肺虚软,捂住口鼻又上了五楼!
已经有人打了120和110,空地上全是人,有人昏倒在屋内,有人正在往下跑,整个一栋宿舍一片混乱。
明秀兰已经带着两个儿子跑了出来,在空地上照顾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李丽华,她一边笨拙地按照自己学习到的急救知识抢救李丽华,一边大滴大滴地掉眼泪。
“求你!”明秀兰忍着眼泪,“丽华!你努力点!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石洪文此刻不在宿舍内,杨小花正午闹睡,不肯睡午觉,杨树平就托石洪文带出去玩了,石洪文买了几只烟花等着晚上放着玩儿。
此刻杨小花正骑在石洪文宽厚的肩膀之上,举着买的烟花玩儿,石洪文随意敷衍她颠了两下,远远望着一片慌乱的热力厂,他目光一顿。
远远地,他看到杨树平背着黄文的老母出了宿舍,眼白一翻,软倒在了地上。
石洪文翻身抱下杨小花,表情一片空白地跑了过去。
宿舍下的空地里,慌乱的人群之中,杨鸿威终于抵达了,他风尘仆仆脸色极黑,一眼扫过整个宿舍楼有种大势已去之感,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扶住,他几乎站不稳。
特大安全事故,三十几人的废气泄露事故,热力厂完了!
这么多人,如果政府追究责任,要他承担安全事故责任挨个赔工人赔钱,他能赔死!
除非他能找到肇事者证明这不是热力厂安全事故问题,把锅推到这个肇事者身上!
“厂,咳咳,厂长。”杨树平被石洪文搀扶起,他脸色青白,杨鸿威此刻心神全乱,几乎没办法听人说话,但杨树平一句话就把他拉了回来。
“事故源头很可能是私自燃烧的煤炉。”杨树平一边呛咳一边说,他做了这么多年司炉工,对相关的安全事故了如指掌,敬职敬业地汇报,“泄露源头是黄文在宿舍里私自燃烧的煤炉,我刚刚上去关了。”
杨鸿威脸上的喜意刚一亮,就熄了,他微微拔高声音:“是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