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些人不可置信的模样,早已经知道结果的付臻红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的面容始终是平静淡然的,仿佛并没有因为这个在众人眼里意料之外的结果而心有不甘。 所有的少林弟子,包括被册立成新任掌门的无相都下意识看向了静静站立在一旁的付臻红。 “…无花……”无相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那些原本想说话的话,在对上无花因为他的出声而看向他的那一双眸子后,瞬间失了言语。 即便他很清楚的知道以无花那沉静淡雅的性子不可能会因此而情绪低落,然而却依旧忍不住去在意无花的感受,去关注无花的喜和乐。 “无花,我没有想到……我……”无相有些紧张的说着,脸颊也因为急着解释而有些发红。 “师兄。”付臻红看出了他的急切,温声说道:“师傅选择了你,那你便要对自己更有信心。” 简单的一句话,立刻就让无相心中那份突然被选中成掌门的惶恐和慌张散去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语气坚定而认真。 付臻红闻言,轻轻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而其他的师弟们,见无花师兄都已经这般宽慰无相师兄了,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只不过虽然他们在佛堂大殿里没有说话,但是在册立大典结束之后,却没忍住悄悄议论了几句。 江湖上的各种消息向来是传播速度的最快的,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少林的新任掌门不是无花、而是什么都比不过无花的无相这事,便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 而在所有人都在为无花感到可惜的时候,付臻红却在和天枫十四郎秘密传信。 初夏的夜晚,漆黑的天幕上星星闪烁,皎洁的月光穿过薄薄的云层,从天空中洒下来,为大地带来了一片银光。 清清冷冷的月色里,明月的光晕从窗外照射进付臻红的房间,与屋内的烛光融合成了一种暖色调的光线。 付臻红将看完的信放在因微风而轻轻晃动的蜡烛火焰里,看着这信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将灰黑色的信纸残渣清理干净之后,付臻红见时间还早,便坐在凳子上看起了佛经。 佛说佛身者即为法身也,从无量功德到智慧而生,从戒定慧解脱知见生。 疾苦在身时,宜善摄心,不为外境所摇时,中心亦不起念。 付臻红看着经书里的这些文字,内心十分的平静。若是那些真心皈依佛家的人,看到这些内容定然会有所大悟,但是付臻红不是,无论是他在这个融合世界里的真实身份,还是他的灵魂本身,都不是。 所以这些真言根本不会在付臻红的心里掀起半分波澜,不过尽管如此,从表面上来看,却是一身白衣的僧人沉浸在佛法的禅意真理中。 付臻红就这样看了没多久,忽得窗外闪过一道残影,速度之快,就如同风一般飘过,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小红,是楚留香。] [嗯。] 即便弱鸡系统没有提醒,付臻红也能猜到这来者是谁,毕竟当今天下,唯有被称为江湖 房间里,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和清远的雅静。 这是楚留香第一次来少林,也是楚留香第一次进无花的房间。简单整洁的装潢,干净的地面,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楚留香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他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画卷,是一副秀丽的山水图,在书画的左侧是一个梨花大理石的案桌,桌上放置着几本佛经以及两个十方宝砚和笔筒。 付臻红将素米酒取来:“香帅,请。” 楚留香应声坐下,“好。” 付臻红坐到楚留香对面,一边倒酒一边对他说道:“这素米酒是我前些日子酿造的,酒性味较温和,可祛风除湿。” 楚留香接过酒杯,他微垂下眸子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即使闻不到味道,楚留香也能感觉到这米酒的清甜醇香。他轻轻晃动了一下酒杯,看着杯中的酒液泛起浅浅的涟漪,抬眸笑道:“在下实在是好奇,究竟有什么是无花不擅长的?” 付臻红轻笑:“不擅长的,有很多。” “无花这可是自谦了。”楚留香说完,喝起了杯中的米酒。“好喝。”他眼睛一亮,看得出来,对于这味道是极其满意的。 米酒楚留香也是喝过不少的,但是此刻手中的这米酒与他往日里喝过的相比,要更清香一些,味道也十分独特,似有一种淡淡的桂花和莲花的清雅味道,甜而不腻,香而不闷。 楚留香问道:“无花可是在酒里加了花?” 付臻红道:“加了一些桂花和莲子。” 楚留香闻言,将杯中的素米酒一饮而尽,不禁赞道:“前人诚不欺我,原来这便是九歌里‘惠肴蒸兮兰籍,奠桂酒兮椒浆’的奥妙。” 付臻红笑而不语,为楚留香又倒满了一杯。 楚留香道:“这光喝酒不免有些寡淡,无花的棋艺一绝,不知在下能否讨教一番?” 付臻红道:“我的荣幸。” 黑白两色的棋子,楚留香拿的是黑色棋子,付臻红这边则是拿得白子。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下棋,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气氛却十分和谐。 楚留香的棋风颇为洒脱,他本身就是一个十分聪慧机智的人,落子巧妙,可以说是变化莫测,出其不意。而付臻红的棋就正如他这个人一般,给人一种稳、一种如水的平静和从容,总能将楚留香的棋攻巧妙化解。 两人一来二去,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谁强谁弱。 势均力敌的对局让楚留香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兴奋感,胸腔也在微微的发热。看着棋盘上已经落了一大半的黑白两棋,楚留香端起酒杯仰头一喝,开始思考下一子该放在哪处。 这素米酒,付臻红喝得少,楚留香喝得多。 但是即便如此,楚留香也没有任何的醉意,且不说这只是度数不高的米酒,就算是容易醉人的烈酒,喝上两三壶对于楚留香来说也不是问题。 反倒是付臻红,在饮了几杯素米酒之后,耳根处就弥漫出了一层淡淡的并不明显的薄红。 而这时楚留香刚好落下一子,手还未收回,抬起头就正欲同付臻红说话,于是便恰巧将白皙僧人那微红的耳垂看到了眼里。 楚留香的眼睫微眨,他看了一眼无花面前放着的酒杯,心情顿时有几分微妙。楚留香想到半月前与无花在西湖的孤舟之上初见的那一晚,无花也是这般不甚酒量,没喝多少便有了醉意。 楚留香算是看出来了,闻名天下的七绝妙僧无花,似乎什么都十分擅长,然而唯独酒量却不行。 说佛他楚留香说不过无花,琴,书,画也比不上无花,至于这棋,直到现在他们也都还没有分出个胜负。唯有这饮酒上,自己赢了对方。 想到这,楚留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抬了抬眼皮,准备把目光从桌上的酒杯移回到白衣僧人的脸上。 然而下一秒,他那还未收回手的指尖便与对方拿着白棋准备落子的手触碰到了。这一刹那间,楚留香感觉到了一种微凉的柔软,细腻而又光滑。 楚留香的身体微微一怔,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地收回手。 付臻红落下白子,抬眸看向神色有些愣愣地似乎不知道再想什么的楚留香,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疑惑:“香帅?” 他喊了楚留香一声,大抵是因为有些醉酒的原因,这声音与正常时的那种清泠泠相比要更低沉一些,语气也有些缓,最后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在这燃着檀香的静谧房间里,平添了几分缱绻。 楚留香回神,对上白皙僧人略显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付臻红眼睫微眨。 “没什么。”楚留香错开视线,看向了棋盘。 这个时候付臻红的手还没有收回,楚留香的注意力原本该是放在付臻红方才落下的白子上,然而视线却不似乎不受控制的,移到了那距离白子只有一厘米距离的手上。 楚留香一直觉得,男子的手是宽大的,掌心厚重,虽拥有着保护之力,却不如女子的手那般纤细好看。但是无花的手,骨骼分明,修长漂亮,指尖圆润,像是青葱般嫩白。 在西湖孤舟的那一夜,楚留香看到无花放在七弦古琴上的手时,就有这种感觉,此刻,在烛火的照耀下,楚留香将这双手看得更加清晰。 这手上的皮肤,像玉一样,楚留香竟然说不出来究竟是这棋盘上的白子更白一些,还是无花的手更白一些。 “香帅?”付臻红又喊了他一声。 接连两次分神发呆,又因为坐在对面的人是无花,所以绕是楚留香也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他抬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然后才拿起盒子里的黑子将其放了上去。